北方的冬天格外冷,尤其是五、六十年代,更是天寒地冻,地上的雪能下到三尺厚,房檐上的冰溜子能挂到半米长,在那个六十年代末的那个寒冷的冬天,雪花无声地飘了一天一夜,大地山川都沉浸在一片肃穆的白色里,唯有冬夜里农村茅屋里泛出的星星点点微黄的灯光,才让人感觉到世间的一份暖意。
在一个三面环山的小村庄里,夜幕还不曾降临,大街小巷已经空无一人,除了一片白茫茫一切都变得静悄悄的,只有偶尔地传来几声阵狗吠,这时,一声清脆的婴儿的啼哭从一个宽大的农家老宅内传出,打破这个夜晚的宁静。
“扑通一声”随着一个脸盆从门口被扔进门外的雪地上,“又一个丫头片子“、“赔钱货”……一阵咒骂声随之传来,说话的是一位窝着发髻的精明干练的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她就是我的奶奶,这个丫头片子就是我,当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时,迎接我的并不是笑脸,而是奶奶的白眼和母亲的眼泪。回到床前,奶奶皱着眉头恶狠狠地剜了母亲一眼,露出嫌恶的眼神,就拉着接生婆出去了,直到出门也没有对刚来到人间的那个小小的婴儿翻一下眼皮。
里屋的土炕上,昏黄的煤油灯下,躺在床侧的母亲一脸黯然地沉默着,眼睛里盈满了无助的泪水,一直等在门外的父亲,听到奶奶的咒骂后,就料到又是一个女娃,但他什么也没说只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他正要进屋,就被奶奶喊住,奶奶手里拿着红糖和鸡蛋,这是酬谢接生婆的。“有什么好看的,先去送送你婶子吧”。
在这个雪夜里,父亲送走接生婆回来,到东屋看了看正在熟睡当中我的两个姐姐,给她们掖了掖被角,正要进屋时,忽然听到西屋(西屋里住的是我的五婶一家)传来一阵阵笑声和说话声。
“要我说啊,她就是肚子不争气,就会生丫头片子,我呀,我要是生个丫头啊,你二哥说了,一下生就掐死她,嘎嘎嘎....乌鸦一样的笑声在这样静谧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说这话的是父亲的二嫂,我的二伯母,说起她,全村人都对她嗤之以鼻,她原本是给大伯找的媳妇,没想到来相亲时,她偏偏相中了时任教书先生的二伯,就好像那部《女人当家》的电视剧,只不过她俩完全是两个相反的角色。年轻时候的她,风流轻佻,燃后的火柴棒描眉、浸湿的红纸抹口红,在娘家做姑娘时就传出很多桃色新闻,气的她爹早早把她嫁掉,可是相了很多门亲,人家一打听都不敢要了,因为大伯年纪大了不好找媳妇,本想勉强一下,偏偏她跟我们整个家族学问最高的二伯相互对了眼,也许有点臭味相投吧,她的到来让整个家族蒙了羞,也让整个大家庭乱了套,闹的全家是鸡飞狗跳,甚至叔侄兵戎相见母子法院操戈(这是后话),而只会生丫头又生性倔强的母亲自然也是她欺凌的对象了。
谁让人家争气呢,嫁过来后一连生了三个儿子,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农村,自身戾气十足的她自然就变得更加狂妄了,加上嗓门大,无理也能挑三分,连强悍的奶奶见了她有所畏惧了,所以不知什么时候,她几乎操纵了整个家族的命运。
她本叫陈奎新,不过因为她个高腿长,村里人背后给她起名叫“圆规”,到后来就忘了她的真名了,村里有什么事她爱打听也爱掺和,什么事经她一掺和,往往乱上加乱,时间长了,大家都悟出了她没安什么好心,所以都开始对她敬而远之了。
今天她来到西屋里,打探消息。听到奶奶的报告后,故意提高嗓门,说了上述让任何人都能听到的话。
父亲听到这样一番话,立刻想去质问她,到底什么意思,可转念一想,和这个泼妇理论有什么意义呢?在当时的农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更重要的是重男轻女,生几个男娃,脊背立刻挺直了,生几个女娃,仿佛立刻低人一等了。这几年,因为生了两个女孩,没少挨她们的欺侮,今天我的出生,让父母的眉头又多了一道皱纹,让这个寒冬仿佛更冷了。
无戒日更挑战第十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