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是冬天的炉,父亲好似炉内的柴火,让你忘却屋外那冻骨的冷。
孙魏的父亲常说“我们一家三口要好好的”。说这话的时候父亲显得格外凝重,不禁让孙魏感受到这句话在父亲心里被赋予的神圣意义。这简短几个字也仿佛给予了父亲源源不断地动力,同时,这个动力坊镳是永远紧绑在他身上的沉重包袱,不容父亲有丝毫的松懈。父亲用坚强的脊背撑起整个家、悉心呵护整个家。长年累月,他“坚硬如铁”地脊背压弯了,“无所不能”地大手磨出老茧跟血泡,满头墨发终也变成银丝。
这是对责任最切实的解义。是对身为人夫,亦为人父最完美的诠释!
父亲不懂得如何表达爱,是含蓄的。在孙魏眼里,父亲似乎“很傻”,根本不会说漂亮话,只会付诸行动。母亲病了,父亲没有一句关心,却是在寒冬的深夜冒着风雪背着母亲一步一个脚印前往几十公里外的诊所。孙魏贪玩摔伤了腿,父亲没有责备也没有安慰,却跑很远很远的地方求助老中医,而后翻遍几座大山寻找稀有草药。回来时,身上到处是肉眼可见地划伤,伤口还黏着未干血迹。
母亲痊愈了,孙魏又能活蹦乱跳了,父亲则再次坐在门前的青石板上抽着烟,注视前方大山,深长地说:“我们一家三口要好好的。”
父亲为了能让孙魏和他母亲好好的,自己不舍得吃穿,节俭度日,而在每逢赶集时,总会给母亲买上几件漂亮衣裳,给孙魏买上好多零食,倒是父亲自己的内衫领口早已经破的不成样子了。
父亲的爱无须多言,行动足可证明爱的伟大。父亲这把柴火不停地燃烧自己,让孙魏享受到无尽的暖。
春秋交替,寒来暑往,年深岁久,身边不免发生许多遗憾或内心很抗拒发生和看到的事。当亲人猝然逝去的那一刻,就像暖炉的火倏然熄灭,冷的不光是身体,还有心。人生不会一直美好,幸福往往是有时间制的。老天总爱捉弄人,在孙魏无比幸福的前行路上悄然扔下一颗雷。
孙魏父亲是在2010年一个炎热夏天的傍晚去世的。去世的前两周孙魏陪伴在他的身边。躺在病床上的父亲脸色黝黑,瘦如干柴。癌细胞无情地榨干了他身上仅有的一点营养价值。
那天,父亲看着天花板,眼角噙着泪。他说:“你们娘俩要好好的......”
孙魏潸然泪下,母亲也忍不住趴在床头哭了。从“我们一家三口要好好的”骤然变成“你们娘俩要好好的。”,话里话外,父亲俨然意识到自己大期将至。此刻,犹若一把刀在狠狠剜孙魏的心。
父亲执意要出院,孙魏跟母亲劝解无果。父亲不想因为自己使得孙魏母子俩以后的生活过的难堪。他说:“钱花了,到时候人也没了,你们以后不好活。”
回到家的父亲屋前屋后仔细看了个遍,似乎在生命的终点想努力记住生活过的每一寸地方。即使孙魏极力劝阻,即使父亲累的满头汗,即使身体虚弱的紧,那田地里的杂草还是被父亲锄的一干二净。孙魏想去帮忙,父亲果断拒绝。他说:“趁我能动就多动动吧,以后没得机会了......”
母亲含泪跟孙魏说:“让他做吧,不让他做,走的时候估计会不开心的。”
其实孙魏很清楚,父亲是在为他和母亲减轻在他离世后劳作的负担。
父亲走了。很遗憾,孙魏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等孙魏赶到家时,父亲正躺在”嗡嗡”作响的冰棺中。很安详,眉头舒展,看不出生病时的痛苦拧皱。孙魏猜父亲应该是在遐想他去世后孙魏跟他母亲已经遵循了生前的遗志,过的好好的吧?
后院屋檐下的墙角整齐堆满了劈好的柴火,那磨屋的自留谷物也打成了米。还有孙魏特别喜欢吃的腊肉也买了几大块并熏好挂在了房梁上。
母亲说:“这些都是你父亲出院后做的,劝不住,也不让我帮忙。”
孙魏不忍去想象,此般病重的父亲做这些活计时,该有多吃力。
直到现在孙魏才理解,父亲口中常说的“我们一家三口要好好的”,实则是他一直想让孙魏和他母亲好好的。他从未考虑过自己,也从未在乎过自己,父亲想通过自己不懈地努力让孙魏跟他母亲过的幸福。在父亲心里,孙魏及其母亲是他的全部,孙魏他们好就是他好。那么,一家三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