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母亲早早起来,带着镰刀荷着锄头到田间地头,她要在太阳没起山的的清晨,趁着凉爽多做点事。父亲有时会和母亲一道,有时下夜班回来才不久,正在睡觉。
我们早已被母亲训练出了早起的习惯,她出门时,我也会起来,喂鸡烧饭扫地洗衣。
有时,我并不急着做这些事,因为早已熟练,知道怎样用最短的时间把事情做好。
看着母亲在晨曦中走远,我会坐在门前的青石墩上,梳我的头发,在柳树下打几个哈欠,看看父亲用断砖残瓦围起来的小竹园。然后,我会朝草坡走去,看清晨的露水。
草坡是江堤的背水面,分两层,上层坡度稍大,下层平缓,一直延伸到家门前的路边。站在坡下往上看,上下两层分不出界线,都是绿色一片。往远看,看不到边,它朝东西无限绵延,像无边无际的草原。
我在一个清晨偶然注意到眼前这片草坡与白天不同。白天,它是碧绿的翠色,每一棵草都绿得能滴下汁水,可是那个早晨,我看到的却是一片雾绿,就像有人给每一棵草都穿上了透明的轻纱。惊诧中,我仔细察看,发现每一片草叶上都有细小的水珠,知道这是露水。我以为露水是一个小水滴,谁知,它也会变成纱衣?那个早晨,我看着那一大片雾绿色草坡,陷入了沉思,也像是陷入了一个朦胧的梦里。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此后每个清晨,我都要去看看那片朦胧的绿。我会轻手轻脚地走到草坡边,蹲下身子看一会儿,然后直起身来看向远处。不敢发出声响,不敢伸手触碰,生怕惊扰了一个清静的梦。
就像是有一种声音在召唤着我,又一个清晨,我又来了。这一次,与平日不同。面对着这一大片笼着轻纱的绿,我在想:如果我踩上去,会有什么不同?我光着一只脚,轻轻地触碰着草尖,有一点痒,有一点凉。我发现脚触碰过的地方,那层轻纱不见了,草变得跟白天一样的绿。这启发了我,我要唤醒它们,唤醒这片草地。
我光着两只脚,走进这片朦胧的绿梦里。露水的清凉,透过脚底,传到全身。每走一步,身后就留下一个绿色的脚印。我感觉,这片草地等着我很久了,终于等到我来了,醒了,走进来了。
那个早晨,我唤醒了一片草地,或许,是一片草地唤醒了我。那两行绿色的脚印,是自然对一个孩童神秘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