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章的《咏柳》“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本诗比喻巧妙”,巧在哪里呢?可用还原法。“二月春风”原来是不是“剪刀”?当然不是。作者这样说歪曲事实了,但诗歌却充满了感染力,而且经受住了一干多年的历史考验。所以这种说法很有艺术性的。细细品味,本来“春风”是柔和温暖的,阴历二月等于阳历三月,毕竟还是微冷的初春,用刀来形容并不是绝对不合适的。但是换成“二月春风似菜刀”行不行呢?显然是笑话。这是因为前一句的“裁”字,“剪”字才不突兀。这是诗人的锦心绣口,对汉语潜在功能的成功探索。表现的并不仅仅是大自然的特征,更重要的是诗人对大自然的美的惊叹。美在哪里?
“万条垂下绿丝绦”,一般树枝繁而叶茂,而柳树枝繁而叶不茂。柳丝茂密,而柳叶很纤细,很精致,诗人用发现美的眼光为我们捕捉到了。
柳树本不是碧玉,但就要说它是玉;柳叶不是丝的,却偏偏要说它是。有柳树的特征,但更主要的是诗人的情感特征——用珍贵的物品来寄托珍贵的感情。同时,剪裁在古代属于女红,和妇女联系在一起,使得碧玉“妆”成就有了着落。整首诗在词语的运用上就更加显得和谐统一了。
这首诗的艺术奥秘还妙在句法上。这首诗三四句之所以精致,就是因为诗人追求句法在统一中的错综。精彩的唐诗绝句,往往在第一、二句是陈述的肯定语气,往往在第三句变换为祈使、否定、疑问,或者感叹。如王维的《送元二使安西》“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是祈使句和感叹句;王翰的《凉州词》:“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是否定语气和反问的感叹语气;王之涣的《凉州词》:“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是疑问和否定语气;王安石的《泊船瓜州》:“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是疑问语气;赵师秀的《约客》:“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是否定语气……以上所有的句法结构都是在统一中求变化,在第三、四句让句法和语气变化。
所以元代诗论家杨载在《诗法家数》中特别强调绝句主要在第三句“转”的功力。因为像绝句这样每句音节都相同的单纯节奏,只有在第三句或者第四句的语气上转折一下,才不至于显得单调,这种在语气的统一和变化中达到的和谐才不呆板。
从文化批评的角度来说,这首诗歌虽然在外部节奏和内在情绪上统一而又和谐,但其根本内容却表现了对妇女的一种固定观念,她们的美是与化妆和女性的手工联系在一起的,不论是“妆”还是“剪刀”,不论是“碧玉”(小家碧玉)还是“丝绦”,都是某种男性趣味的表现,是供男性欣赏的,这明显是男性话语霸权的一种表现。如果这样分析,这首诗的美,就有被解构的可能。
可见,包含在这样一首小诗中的矛盾是多元的,要从多方面加以揭示,难度是很大的。
(备注:图片来自网络,文字摘录、有感于孙绍振《名作细读》上海教育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