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想过要当什么女主播,更没想过有一天我也会用这种连自己都不屑的方式去取悦观众。
两年前,我也曾像所有二十来岁的小女生一样,幻想过属于自己的诗和远方。可是后来,我的人生乐章里出现了一些插曲,生活里除了眼前的苟且便是以后的苟且。
我来自北方的一个小村庄,家里除了爸爸,妈妈,还有哥哥,我和哥哥是龙凤胎,每次说到这一点,我都会觉得自己的妈妈特别伟大。在我们十岁那年,全家人为了我和哥哥受到更好的教育,便在县城里租房供我和哥哥读书。还好,我们一直很争气,努力学习,知道孝敬父母,爸妈都很欣慰。
原以为我们可以顺利考上大学,带爸爸妈妈住大房子,过好日子。但是,在高三那年,哥哥突然生病了,病的很重,那段时间正赶上高考,我为了多一点学习时间而选择在学校住校,不怎么回家。哥哥生病的事他们也一直没敢告诉我,直到我高考结束,回到家,才明白一切。
我一直以为那些悲惨的事都只是故事,我从未仔细思考过那悲痛过后的绝望。十八年来,我从未见过我父母流泪,即使再穷,即使再难。可是那段时间,我的父母可能把一辈子的眼泪都哭干了。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无法触碰的伤口,一旦触碰,便会天崩地裂。
我们无法想象,每天欢蹦乱跳在我们身边嘻嘻哈哈的大男孩,可能会在某一天突然离我们而去,那段时间,我们的生活仿佛处在一个又深又黑的隧道里,看不到一丝丝的光亮。妈妈不久也由于太过伤心住进了医院,赤裸裸的现实压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哥哥的治疗又需要巨额的费用,我们家本来就不多的积蓄很快就花完了。那时的我,深深的意识到钱的重要性,更明白要想帮助家人,最重要的事就是赚钱。
于是我去外面的店里一家一家找兼职,然而工作也不是好找的,一连两天,别人都因为种种原因,不愿意用我。可能是由于太心急太需要钱吧,那个时候我又遭遇网络诈骗,被骗了八千多,这些钱全都是我当时借朋友和同学的,而我家又是一团糟,我不敢再雪上加霜告诉家人,可是对于一个十八岁的小女生来说,我当时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那几天晚上我整夜整夜的失眠,除了流泪便是悔恨便是深深的无力感。
很偶然的机会,我看到一个新闻,是关于女主播日薪过万的报道。我动了心,要明白,当时的我一心只想赚钱。当晚我叮嘱爸爸,让他好好照顾家里,我去做兼职,爸爸一开始不答应,后来我说就去市里,包吃包住,工作很轻松,他才含着泪点头。
说是去市里,其实就是在郊区租一间房子,简单布置下,我还把家里的旧电脑以工作的理由搬了进来,以做直播用。我给自己取了艺名,说实话,我自我感觉,长的还可以,每天又精心打扮,本以为会有很多粉丝,但是前两周,就连观众也不是很多,送礼物的更是少之又少,我清楚的意识到再这样下去,别说挣不到钱,我自己也可能会被饿死。
于是我每天翻看那些人气主播的直播,观察她们的特点,发现女主播有人气不仅是因为她们长的漂亮,有才艺,更重要的是她们会烘托气氛,引起观众遐想,说白了,就是打“擦边球”,既能让观众蠢蠢欲动,展开无限遐想,又让他们不能得到,垂涎三尺。说实话,我从内心里是看不起这种人的,我觉得很媚俗。好几个深夜,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时,也曾纠结,犹豫,辗转反侧,但每天连饭都吃不饱的事实根本由不得我去做选择。
渐渐的,我开始尝试模仿人气女主播,直播时,故意衣着暴露一点,说话声音软萌一点,果然效果不错,送礼物的人变得多了起来,一小时的直播就得到好几百的奖励。我尝到了甜头,直播也更用心了。每天白天对着电脑视频学舞蹈,晚上直播的时候会故意扭几下撩一下观众,每当我做稍微暧昧一点或者搔首弄姿时,礼物就会刷屏。后来我尝试给自己的粉丝增了一个深夜福利,名字叫“哄睡觉,”就是在夜晚的时候用特别娇嗲的声音直播,哄粉丝们睡觉,我会故意用特别软妹风的声音引诱他们,然后故意说“我好热”,“我好渴”,“小哥哥”之类的,果然,粉丝以可见的速度增长,每天为我刷礼物的数量也在不断增加,我的收入也越来越多,短短五个月,我就把欠的八千多全还完了,还给家里打了几千块钱。
但这些收入并不完全是直播赚的,因为在刷礼物的过程中,有个人一连两周都位于刷礼物的榜首,而且他从不说话,我十分好奇又非常感激。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说我给你刷十个最贵的礼物,你把你的微信告诉我好不好。我当时想也没想,寻思着表达一下自己的谢意,就私信告诉他我的微信,接下来,他就每天和我聊天,聊了将近一个月,他约我出来见面。我婉拒了。
虽然我在直播中会各种卖弄风骚,但是现实中,我连恋爱都没有谈过。那些所谓的“擦边球”也只不过是我曾看过的偶像剧和小说中意淫出来的。我深切的明白自己做主播就是为了挣钱,但是不可能把自己搭进去。这期间他还曾发过好几个红包,我依旧婉言谢绝。
我以为因为我的拒绝,他会灰心,或者寻求别的猎物。然而,他说:“别不理我好不好,我不强迫你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等你想见我时,我们再见面。你会发现,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的心一下子被融化了。便答应和他见面。
他很高很帅,温文尔雅,站在路边等我。高大的背影,黑色的外套,像极了哥哥。他一见面就摸了摸我的头,说,丫头,原来你还这么小啊。就像所有的偶像剧里的男主角一样,那一刻,我甚至以为自己活在童话里。
他很温柔,眼睛里都是星星。那一晚,我也从女孩变成了女人。我仍记得他趴在我身上心疼的抱着我说:“丫头,原来我是你的第一个男人。”
那天晚上我们一夜没睡,我把自己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他,我只记得他一直紧紧的抱着我,时不时吻下我的额头,他也说了很多话,我记得最清楚的一句便是:以后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他待我极好,给我新租了一套房子,每个月给我打钱,给我买各种东西。我曾幻想过的种种,他都帮我实现了。一切都像做梦一样。
都说初恋是最难忘记的,也是最不容易修成正果的。我的初恋更是如此。
当我还沉浸在美梦中不愿醒来时,一个女人用巴掌把我打回现实。我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什么他不带我去他家玩,为什么见面总要在他有时间的时候,为什么上街不能手拉手,为什么我问他以后想不想跟我结婚时他会沉默……
我曾无数次看过很多人得了重病,四处求医;我曾无数次被警告过要千万提防网络诈骗;我也曾无数次听到过小三的故事……
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这些都会发生在我身上。
当哥哥生病时,我也想曾放弃;当被诈骗后,我甚至也想过用同样的套路诈骗别人;当被小三后,我也曾想过,大闹特闹,让他家庭破裂。可是我没有。我怕连我都放弃哥哥后,哥哥更活不下去了;我怕自己诈骗别人后,别人也会陷入生活的绝望里去;我怕我的胡搅蛮缠伤害了他,因为我始终相信他是爱我的。我也曾歇斯底里的在内心哭喊:为什么所有的悲惨故事都会发生在我身上,为什么我明明是受害者却没有一个人同情,为什么被别人伤害后我却要为别人着想?为什么我这么努力的生活,这么努力的想改变,最后却看不到一点希望?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突然觉得活着好累,每天如机器一样,如行尸走肉一般去做事,真的很没有意思。可是想一想父母,想一想哥哥,我只能咬着牙坚持下去。
我被那个女人从出租屋里赶出来的第二天,我就把主播号关了,把电脑也卖了,开始去找工作。这次很幸运,我很快得到一家饭店服务员的工作,一个月2000块,主要负责打扫卫生,洗碗上菜,每天从早忙到晚。
我仍记得那是一个冬天,天气冷的刺骨,我的手也由于经常泡在水里,已经冻肿。每天早上五点多起床的时候我也挣扎过,怀疑过,为什么自己的二十来岁是这样的,但是这种念头也只是转瞬即逝,我明白,自己必须要面对现实然后尽最大努力去改变它。记得曾看过这样一句话:小时候一直不理解,父母为什么可以那么早起床,长大后才明白,叫醒他们的不是闹钟,而是生活和责任!现在,每天让我活下去的就是我的家人。
好在,经过一年多的治疗,哥哥的病情也慢慢好转,我们家的天气也慢慢由阴霾转向晴朗。哥哥说,等他出院,我们再一起去读书,重新高考,一起考上好大学。我说好。只要你好起来,怎么样都好。
而我当主播的这段经历,我也从没向任何人说起,因为无需谈起,更无从谈起。其实,我应该感谢这段经历,它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更让我明白生活的不易。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未来我也会好好努力,继续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