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油茶树

(图片均来源网络)

1

中秋节过后,秋日的氛围更加浓烈了,一件薄外套已不足以抵御来袭的冷风。这样的季节,让我想到了家乡的油茶树。

家乡的四周都是延绵不断的小山岭,山上大多种了油茶树和杉树。在以前,油茶树是主要的经济林,在家做农活的人们,大多的收入都是靠卖茶籽油挣来的。

在家乡,油茶树浑身是宝。金黄透亮的茶籽油是农家一年四季的用油。炸酥鱼,炸酥,煎糍粑,打油茶离不开茶籽油;一些平日里跌打肿痛的,用手指头蘸点茶籽油一抹,不到片刻就消了肿;妇女们洗头用的茶麸饼;小孩子们玩的陀螺和人们的扁担、刀柄这些也是油茶树带来的。

我小的时候,家乡的油茶树收成还是很好的,油茶树四季常青,放眼山上满目葱郁。早春时,油茶树也从寒冬中苏醒了过来,呈冠状的树上开满了白色的花朵,把山上装点成了一片白色的海洋。

茶花大多是五瓣,吃起来有一股淡淡苦味。茶花的芯被花瓣簇拥着,花蕊是金黄色的,蕊中大多有着一团小小的且晶莹剔透的露珠般的花蜜,惹的蜜蜂们嗡嗡地围着转。

不止是蜜蜂,小孩子有了空闲,也会到就近的油茶山上去玩,时不时吃些甜蜜的茶花蜜,黄黄的花粉不小心沾到了脸上,大家都会被彼此逗得哈哈大笑。油茶林是一片宝地,我们可以在里面找蕨菜,挖折耳根,挖野淮山,寻野果,简直其乐无穷。

但最好玩的要数在清明节那段时间,那时山上的茶泡都熟了。

茶泡是油茶树果实的一种变异体,但长得却十分讨喜。茶泡不像梨子或桃子一样有规则的形状。茶泡有些形如树叶子,甚至纹理都看得清,但是却不似树叶的干瘪,而是厚厚的肉质;有着则是圆的,中间呈空心状,最大的如同大人拳头那样大。

茶泡的颜色大多呈亮白色或粉褐色,前者口感干脆,味道清甜,后者带有苦涩味。小孩子们摘了茶泡都会互相炫耀,你说他的不甜,他说你摘的茶泡的太小,此间种种乐趣,如今的孩子怕是很难体会到了。

2

油茶树是村里人的经济来源,大家都十分爱惜,除了捡树上掉落下来的枯枝当柴火,没有人会去随意砍伐油茶树。此外,每到入秋还要去给油茶树锄草,也就是常说的铲茶山。

等铲好了茶山,接下来就是等油茶果成熟,待黑色的茶籽落在地上就要开始捡茶籽了。

捡茶籽的活儿一点也不比收稻轻松,特别担心碰上雨天,不仅路滑,茶籽也会散落到泥土里,所以到了捡茶籽的那些天,家家户户男女老少,天未大亮就吃了饭,带上麻袋背篓、水壶饭盒就匆匆忙忙往山上赶,简直就是新一轮的“双抢”。

那时人们从早到晚都在山上摘茶子,长时间的蹲在地上,手还要不停的翻开地上的枯叶,把散落的茶籽一颗颗捡起来,放入背篓里。连续半个月下来,十个手指都被树枝刮破,浑身腰酸背痛,筋疲力尽,天寒地冻,但是也来不及想这些,大家都只想快点呀,再快点呀,争取在又一轮的冷风来时把活儿做好。

靠天吃饭这话在农家人身上真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小时候,我们都曾和母亲上山捡过茶籽。我那时年幼,不懂得体贴父母的艰辛,到了山上要么寻些野果,要么逗蚂蚁取乐,要么就是爬到树上去发呆……真是熊孩子,不懂事哩。

茶籽归仓后,就要开始榨油了,这是茶籽质变的一个过程。

家乡的每个村子里大多有一个油坊,平日里都闲着,一年中只有到了冬天才会重新打扫,开始榨油。

到了那几天,不仅大人们高兴,我们小孩子也高兴。大人都把自家的茶籽放到茶坊,依次上称称好,交了一些榨油加工费就可以回家了。

家乡的榨油坊是一个老农户在管,作坊不大,主要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拿来碾米,这是经常用的。另一部分是榨油区,一年只开张一次,平日里那层土飞扬,烘烤区里都是木头发霉变质的味道,工具上也都结满了厚厚的蜘蛛网。

3

那时候我约七八岁,家里送去了茶籽,我也十分兴奋地跟过去,直到现在我还清楚记得油作坊里面的构造。

人们先是在靠门边上把茶籽倒入大烘烤台上,烘烤台分为四个区域,每一个区域不算大,大约就是一张床的大小。台大约有两米来高,下面是用泥土筑成四个灶眼,到了榨油的日子,那四口灶日夜不断火,整个作坊里都是暖洋洋的。有人时不时会带些红薯、芋头、板栗、玉米去那里烤。

等茶籽均匀受热后,师傅会把它放入粉碎机中一一打碎,打好的茶籽又会被装入一个很大的蒸笼,由另一个师傅来看火。小孩不允许到哪里去,我想那应该是制作茶籽油一道最关键的工序之一,火候少一分则不能发油,多一分则会变焦,这处理的奥妙也只有经验老到的师傅才能把握火候的精准了。

蒸好的茶籽要放入圆形的铁箍,铁箍下面有序铺着稻草,等茶籽倒了进去,两位师傅就会光着脚踩到热气腾腾的茶籽上,一下又一下的用力踩,才做成了约有一拇指厚的茶饼。这是一项花力气的工作,两位师傅在只是穿了轻便的短裤,上半身光着膀子或是系上一个围裙,寒冬腊月,他们仍是大汗淋漓。

做好的茶饼装入一个长长的圆形挤压器中,整齐排成一列,再由一个力气很大的师傅拉动扳机,奋力用往下压,金灿灿的油就会滴落在下面的铁皮上,再顺着铁皮流入各家拿来的油桶中。

压扳机的师傅力气非常大,工作中也是光着膀子,一用力全身的肌肉凸显,连日的辛勤工作,他全身上下沾染了一层厚厚的油迹。一丝冬日暖阳从作坊的的房屋缝隙中穿过来,正好打在他身上,远远来着似乎是一座雕像。那种力量美是我在健身房里完全看不到的。

等榨好了油,这一年的农活似乎忙到了头,人人脸上都喜上眉梢,或拎或挑着沉甸甸的油桶回家,虽劳累,但心里是高兴的。

如今,又到了铲茶山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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