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说阿军走了,一年半了。
她说病魔折腾得他瘦骨嶙峋,失了样;家里冷冰冰的,女人也不上心他的治疗,只关心自己身后的生活,不舍得花钱。
我的心哆嗦着收紧了,生生地痛:那个高个子、方脸盘的青年;那满是无奈和惆怅的笑;那此明彼暗的萤火,竟然连着通往天上的路。
阿军和阿白是一对密友,都是和我一个省的老乡。华是我的闺密,和阿白处朋友。因此有很多机会我们四人行。
阿军俊朗高挑,但脸色稍有暗黄,少了一点青年该有的血气方刚、气色充足的饱满朝气;却也不失儒雅和风趣。
课后都做着勤工俭学的一份工;周末偶尔聚聚、周边走走,买了零食一起分享。算是走得很近,却也像是很远。
阿军和阿白比我们高一年级,毕业后阿军根据家里的意见进了部队,分到了南京郊外的一个军营。
阿白说这家伙急火火地走,把一些重要的东西落下了,还有毕业合照也没带。
阿军走了,我忽然觉得自己给阿白和华当电灯泡很不合适起来,忽然觉得原来四人行的时候,阿军跟我说过很多话,天文地理、风土人情,还有关于他生长的那个小渔村。
我应该去看看阿军,看他在那个部队里生活的怎样。于是自告奋勇暑假回家”顺路”把他的东西带过去。
华意味深长的眼光和嘱咐让我觉得我这次去阿军那里,怎样有些暧昧?
大学三年没有一点儿故事,毕业了天南地北的,会有什么结果?我摇摇头。
在南京下了火车,打不通阿军的电话;军营里不能随便接电话这我知道。我便打听着做了中巴过去;车子在一个镇子停下,又换了摩托车才到。
穿了一身军装的阿军也没变得更有英气,反而是一副落落寡欢的样子。
那种大营房,一间睡十几个人。哎呀,这种生活,难怪阿军有情绪。
他让我住在部队招待所,带我去吃小馆子。然后让我一个人走走,回招待所看书;阿军说训练紧,他刚来不久,不好请假。
晚上,阿军和他交的一个新朋友,陪我一起去外面吃饭,他们喝了些啤酒。
回来的路上,起了清凉的风,晶亮的舞动着的那些小精灵,是萤火虫!
我立马欢快地追逐着,为那些神秘的光亮吸引着。
那是二十岁的我第一次看见萤火虫:那些小生灵晶莹如同天边的星星。
然后三个人在营地外面的土丘上坐下,阿军说着一些悲观的话:在这里真不知道出头之日是什么时候啊!你就不一样了,专业也好,毕业就留在南方吧。
我不置可否。手心儿里捂着的三只萤火虫忽明忽暗,那一点儿光根本照不亮手掌之外的地方;我在怀疑囊萤夜读的故事是不是真的。
第二天阿军还是请了假,带我走在南京的巷子和商场里,吃特色小吃;然后送我上回乡的列车。
挥手告别的那一瞬,没有惆怅没有情绪,却不知道这一挥手,就成永诀!
回到家里,洗出来一些照片,我给阿军照的;他给我照的;却没有一张合影。
照片上的他真帅啊!
相处三年我怎么就没发现呢?
我应该是有那么一点小心思的,我是有点儿喜欢他的吧。
其间,听闻他谈了个青海的女友,一毕业那女孩儿却回西宁去了。或许根本就没谈成吧。
我把他的照片寄过去了,还选了两张自己的一起寄过去。
三年大学,手未牵;”顺路”探营,也没有故事。
然而,真的挥手告别,心里还是有一些复杂的滋味。
或许喜欢的情愫本来就有,只是天长日久,错当成了友情罢了。
一个暑假,时常想起阿军,想起他说过的渔村。
然而寄出去的照片如石沉大海,想着阿军对新生活的不适和无奈,我觉得还是不要打扰他为好。加上大四面临着毕业与就业的双重压力,紧张的生活让一些想法烟消云散了。
毕业,上班,遇到了喜欢的男孩儿。
再过两年与华相聚,她说阿军问起你呢。你没有男朋友的话多好,他调去北京了,他说他其实很喜欢你。
嗯嗯哈。什么话呢。错过了,就是没有缘分吧。
后面一路打拼,老友也一度失了联系。
一晃八年,再见面华说阿军走了,凄然地走了。他太拼;可能没有家庭温暖的人就要拼事业填满自己吧。
阿军与他同一个单位的姑娘结了婚,有一个女儿;在帝都的部级系统混得风生水起,却在最好的盛年,薨然倒下。
我想起列车开动前,他挥着手,脸上是平静、淡然的笑;我想起萤火飞舞的那个夜晚,那些掩埋进岁月里的零星话语。
只要谁再主动一点点,只要把心里模糊的情愫表达出来,我和阿军,是有可能走近的。
然而人的宿命是有说处的,微妙的一转身,就擦肩成路人。
这是上苍对我的眷顾吗?
一颗孱弱的心脏,承受不了太多,擦肩便是最好的结果。
那晚我的情绪很有些失控,灌下了一大杯红酒,轻飘飘地在屋子里游荡。
军营里那个秋夜,那明明灭灭的萤火,恍如眼前,人却不再。
生命如此脆弱,一别天人两隔;人生倥偬,活着不易,且自珍惜!
P.S.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