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在那个早春,清晨的风,有点冷,有些大,吹得刘海随风乱飞。走在这一段防洪墙边的樱花路下,早樱白中微粉的花瓣如雪一般,纷纷扬扬,随风悄然落在树下那些草坡上,落在行人头发上,衣服上 。路上也不知何时已落了密密一层,随着风,在地上翻卷一番又落下,细碎重叠,淡泊宁静,让人不忍踩踏。
才不过十天左右的光景,最早开放的这些樱花树,叶慢慢转绿,花瓣就慢慢凋落随风飘散。回想初开时,一树树,紧挨着,在早春的寒气与暖阳中,在行人不经意间,就绽放在枝头,褐色的小叶中藏着单层的白色的花,带着些极淡的不易察觉的粉色,昭示春的来临。每个花瓣极小,如豆粒般大,但挤挤挨挨,热热闹闹,与初生的嫩叶一起,在防洪墙边,在这个城市的许多地方,和着那些在春天里萌发的许多树的新叶,给人们带来春天的信息。
一片片花瓣,在春天的风中漫天飞扬,如万千蝴蝶在春天里起舞,朴素淡雅,轻轻落在行人头上,衣服上,像是完成多年的约定,相逢后便一一作别,回到属于自己的土地上。
属于自己的土地,在天南也在地北。不论是京城,还是古城西安,或者是大江南北许多地方,樱花就那样灿烂地盛开在春天里。早樱慢慢地长出了新叶,而晚樱又开始绽放青春的容颜。
犹记那年春天,在玉渊潭初见樱花时的情形。京城的寒气还未散去,樱花树林则完全成为花的海洋,红色的花瓣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挤满枝桠,高大的树木间枝柯交缠,遮天蔽日,阳光从花间滤过,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影子,把世上的一切美好封存为一个反复回味的梦。
而梦也在另一座古城西安开始,在乐游原上的青龙寺中,寺外的土地上,草木青青,寺内樱花正盛,白色的清新雅致,红色的豪爽热烈,单瓣的单纯清丽,而重重的花瓣则衬托出雍容华贵,一树树,一朵朵,在古城的大大小小的园子里,听微风送来远去的回忆。
回忆就如同灰色樱花树干那一圈圈的斑点,仿似消失却又在某个不经意间出现在眼前。斑斑点点被飘落的樱花遮住,而遮不住的是,秦汉时宫廷女子衣袂飘飘在樱花林中;唐时绽放一簇簇樱花盛开在原野或庭院中,在和煦的阳光下,映出大唐辉煌的剪影。朦胧的光影中,白居易在那吟道:“小园新种红樱树,闲绕花行便当游。”
游园的足迹走了千百年,花开花落,把岁月的书翻到江城这一页。这个以*大樱花闻名的城市,每到樱花盛开的季节,赏樱就成为春天里的一大盛事。人们呼朋引伴,在人间最美丽的三月里,在大大小小的湖边 ,在长江汉水边,漫步在樱花林间,看那红色的、白色的樱花或含苞待放,或全然盛开,以花心包容世间一切,看地上偶然落下的花瓣,回忆不同品种的樱花带给不同时期的美丽,品一些快乐或忧伤的过往。
时光的流淌,陪伴樱花盛开在江城的各个角落。以前我们老办公楼下,是一个公园的小山坡,上面也有一片樱花树。三月里,一棵棵树冠如云朵一般,洁白无瑕。从楼梯转角处的窗边,我总会在那里多停留一会,看一看樱花在轮回中与自己的相遇。在淅淅沥沥的雨中,花瓣零落,仍挂在枝头的,带着晶莹的雨滴,温润透亮,娇羞切切。地上绿草如茵,春天的鸟鸣,清脆、悠扬地回响在樱花里。园子里游人来了去了,把时光的碎片留在落花里。
“樱花落尽阶前月,象床愁倚熏笼。远似去年今日,恨还同。”清明以后,樱叶越大越绿,花儿便渐渐归隐。想花的人,便在笔墨中,追寻花的足迹。
在日渐炎热的夏日,缓缓铺展开恽寿平的《百花图卷》,细看那一朵朵樱花,典雅清淡,画风细腻而秀里裹铁,一朵朵樱花如同恽寿平本人那样,即使历经风雨,而品格依然高贵清逸。遥想在那样风雨交加的历史一页中,那位清代的画家在画百花图时,是不是也会抬起头来,看一看樱花中大唐的剪影,再把笔墨溶于无限的天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