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病还未痊愈,辽海国的使臣进京了。
红胡子的中年男人站在殿中,并没有跪拜的意思。领他进来的太监冲他使眼色,他便笑道:“我国向来只敬重英雄。譬如你们老皇帝,当年十四岁御驾亲征,何等英武。我只当新帝青出于蓝,原来竟是个娃娃。”言辞间提都未提帘后的一国之母。
小皇帝毕竟少年,气得面红耳赤正欲驳斥,身后传来他母后声音:“我大周从不以一时一事论英雄,上阵杀敌固然是豪气冲云,难道耕织的百姓就不是国之肱骨?你不拜皇帝我也不强人所难,但大周臣民却不能被人小瞧了去。”
一时那汉子也减了几分傲慢,却仍不怀好意道:“太后所言极是。譬如贵国易大将军,真是人中龙凤,战神再世,我朝军民闻听他的名字都要向天拜一拜的。”
朝中便有人变了颜色。
“大将军是我朝忠臣良将,人人敬仰,岂是你三言两语所能诋毁?”所幸皇帝不糊涂,此言既出,朝堂诸人也就随之附和起来。
不过试探而已,石子既然投下,能泛起多大涟漪,视时日罢了。此行另一桩正事,是要索了幽州。那边厢大军压境,这边厢就来振振有辞,道那幽州原是他辽海国先祖狩猎之地,理应物归原主。自有翰林院博士拿了历代地图册子过来与他据理力争,太后不禁点头赞叹,江山代有人出,善加栽培,日后应可为皇帝所用。
使臣亦不急躁,竟在京中住下,似乎要视战局再行下一步棋。
战事一开,朝野俱惊,毕竟天下太平了近十年,人总是健忘,以为好日子是要天长地久。就连令熊也暗暗自嘲,冒牌货就是冒牌货,哪比真太后的好福气。自打自己来了这世上,劳心伤身,一日不得安眠,大抵命该如此。
辽海国备战多年,来势汹汹,一时战况就呈胶着。拉锯般僵持三个月,大周军队死伤不少,辽海国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前线这样状况,大将军并未向朝廷诉苦哭穷,只是定时送了战报,让天家安心。太后怎会不知道他性子,四处筹谋粮草军饷,道不教前线将士心寒,六部却已有微辞,暗地里说太后待军中太厚,重武轻文,不怕天下士子心寒。
这一仗拖到夏日,北地人不惯暑热,辽海国南下的兵丁前前后后倒下一片,大将军率部乘胜追击,一举将他们打回两国边界以内。
仗打完,那使臣自然也没了继续呆下去的必要,只是人一走,留下种种传言。好比有人说,两国本无此一役,是将军好战,不战岂能显将军权重天下。又有人道,战事本可速战速决,是将军贪国库粮草金银。人的想象力无穷,又或者说添油加醋能力无穷,有的没的,能传到宫中就能传到边关,将军本已收拾行装准备回京复命,现如今复命且放到一边,竟是先要去诚惶诚恐地请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