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1980年代的爱情》,首先爱上的就是它的干净的文字、平直的叙事方式。它给人的感觉就仿佛正和一位真诚的兄长聊着天,听他用略带沉痛的语调谈着多年以前的故事。他的叙述里饱含深情,在故事的讲述中不时带上自己独到的见解,寥寥几句却自有张力,把人带入那个熟悉又遥远的年代。我很少见到这样的文字,它带着赤城、耿直,如火辣辣的刺,直刺人心。
1980年代初,大学毕业的小关被分配回故乡的一个偏僻小镇公母寨,这样的分配让小关感觉到懊恼委屈。他带着负气来到公母寨,始终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却不料与高中时代暗恋的女同学丽雯不期而遇,对山野排斥的小关开始觉得这山山水水俨然成了世外桃源,情愿在此扎根终老。
丽雯的父亲满腹才华,知青出身,娶了丽雯的母亲后又为了她留在了山里。然而终是一辈子郁郁不得志,晚年时又卷入时代洪荒,被打成右派隔离在公母寨的深山里。
丽雯为照顾父亲顶替母职,申请分配到公母寨的供销社。目睹了父母的婚姻和父亲在文革中受到的伤害,她深刻的认识到一个男人更需要的是用武之地,是施展抱负的拳脚,而不仅仅是一个女人的温暖怀抱。她不愿意成为拖累,不愿这个男人为她停止了前进的步伐。从始至终面对怎样的表白,她都选择抗拒逃避。她深埋起一腔的爱,不断把他往山外更广阔的世界推。
她说:“你要离开这儿,走得越远越好”。
她说:“也许等你某天当了爹,你才知道你身上的责任”。
这个美丽、灵秀、高洁的女孩,却在命运面前屡屡低头。为了父亲,她宁愿甘居泥涂。她拒绝想未来,将自己融入大山,在爱情来临时也选择了隐忍,将自己放入那个报复年代造就的宿命中。
八十年代初,历史的宿命仍在,不管是耿直的官员,憨厚的人民教师,自保的知识分子,无一不能幸免的被卷入历史的漩涡中。然而时代的洪流至此,改革开放已势不可挡。不论是父或女,都在鼓励着这个年轻人不要耽于爱情,要果敢的成为时代的弄潮儿,走得越远越好。爱情在这里拐了个大弯,跌落深涧。
小关最终远离深山,走入喧嚣的时代大潮中。他一度春风得意,沉浸在纸醉金迷、宝马香车中逍遥快活。若干年后他因经济案件锒铛入狱,妻子也离他而去。
出狱后的小关一无所有、郁郁寡欢。丽雯出现了,柔情如公母寨畔四月的芳草般沿河铺洒开来。两人一夜缱倦,给了小关无可替代的慰籍。
时光浮浮沉沉,不觉又是多年,两人间一直音讯两无。直到老同学带来了丽雯病逝的消息。原来丽雯结过婚,但丈夫早已去世。丽雯守寡多年,生活一直困顿,但哪怕重病之时也不肯与小关取得联系。
面对荒坟孤冢的小关欲哭无泪。
当爱情与抱负两悖时,怎样的选择才是对的呢?丽雯父亲的留守失落,还是丽雯的隐忍成全?在对待丽雯爱情问题上,父子俩态度出奇的一致,说明父亲是深受不得志之苦的。而选择了另一条路的丽雯和小关就幸福了吗?
谁知呢?或者向左走错,向右走也是错吧。
电影版的《1980年代的爱情》对原著进行了小小的改编,使故事情节更加饱满,小说里没有明说的矛盾也更加激烈。特别是增加了小说中没有的,从丽雯口中述出的亲眼目睹父母经常因不得志而吵架,父亲是后悔当年的决定的话语。
电影中的丽雯对小雅说的那句:“你不懂我们山里里人,或许我们的喜欢是不太一样的。”这是原著中没有的,但很有原著精神。这个把自己埋进深山不谈爱情的美丽女孩,原也可以是前途得意的大学生,也可以无所顾忌的享有爱情,只因时代弄人,只能隐入深山,不言未来。
事实上,没有任何一个时代是我们可以挽留的。我们始终只是历史洪流中一滴不起眼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