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世界,我很好。
又看见有人在问了,活着是为了什么?余华在《活着》里给出过答案,活着是为了活着本身,不为任何身外之物,在此之前,母亲也给过类似的回答,活着就是活着,不为什么。
我只能给出自己的回答,活着,为了证明爱存在的痕迹,我活着,我来过,我爱过,我记得。
母亲仅凭一己之力,满足了我对这世界爱的索求,所取所求,她一一回应,任劳任怨,给的只多不少,又不会到泛滥成灾的地步。我不知,寸草心,如何才能报得三春晖。当我走向她的时候,我原想收获一缕春风,却给了我整个春天;我原想捧起一簇浪花,却得到了整个海洋;我原想撷取一枚红叶,却给了我整个枫林。汪国真的《感谢》也不足以表达我的感谢。
我活着,永生永世念着她的好。这一世,还不够,我向她预订了来生:来生我们仍要在一起,下次我来做母亲,换我无怨无悔地付出,即便辛劳困苦,也要爱她一生,护她一世。
她为我做了什么呢?我想,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为她的孩子所能做的所有事,她都做了。可能别的母亲没做的,她也做了,她听得进我的意见,哪怕当我只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她把我当一个平等的个体,从不命令,从不贬低,在她身边,就有我的存在,我很重要。
她望向我时,眼里满是欣赏和爱恋,她笑得开怀,只是因为我回家了,她哭了,因为我受伤了,好像那伤口是她身上的一样,我病了,她比我更憔悴,关于我的童年,她回忆,是多灾多难的,她多怕,怕养不活我,从生下来就弱小,病多,难重。我说没关系,如果我死了,就忘了我,再养一个,更好的孩子。我以为这是安慰,她却哭得更厉害了,她说不要什么更好的孩子,只要我。我震惊于她的眼泪,也深深地被感动了,轻轻擦拭她的眼泪,抱着她,告诉她,我还在,我很好,以后不会再生病受伤了,以后会更好的,不要再担心,那些可怕的日子都过去了,我以后的路会越来越好走的,母亲。
她常常牵着我的手,我们一起走,从小到大,她不从让我落在后面,不管我,会刻意放慢脚步,迁就我。直到我长大了,和她一般高了,我们依然牵着手,一起走,换我迁就她的速度,做她的依靠。她说妹妹长大了,长出翅膀了,要自己飞了,会不会就不要我了?我又好笑又好气,问这句话的她,像一个孩子,怕没人爱,没人管了,就像当初弱小的自己,在医院时,除了打针吃药就只有胡思乱想了,我给他们添了好多麻烦,他们会不会不要我,把我丢在医院。常常做噩梦,不是被人抛弃,就是从高楼坠下,醒了如果她不在,就一个人默默流泪,无声无息,只有自己知道,心里那个唤作希望的东西,越来越黯淡。她终于发现了默默哭泣的我,紧握着我的手,告诉我,不要怕,她会一直陪在我身边,不会离开。我回答了她的问题,无论我在哪里,都想着你,不可能不要你,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事比你更重要,我爱你,很爱很爱,知不知道?
早已体验,什么叫痛苦,什么是绝望,断骨之痛,痛彻心髓,大腿骨断了,几乎刺破了我的皮肤,痛晕过去就算了,偏偏我是清醒的感受这种切肤之痛,骨断也连带着皮肉受苦。那段时间苦不堪言,我没那么坚强,我同父亲说,如果活着要这么痛,好痛好痛,那我死掉好不好,死掉就不痛了,还有那个医生也不会骂我了是不是,明明都要痛死了,哭一哭怎么了,死了就没事了对不对?父亲让我不要这么说,母亲听到会伤心的。一个孩子的心思是很单纯的,当时的我只是想,不痛就好。母亲说,她当时看到我那么痛苦,恨不得躺在病床的人是她,痛的人是她而不是我。十六年过去了,疼痛的记忆早已远去,母亲的泪却挥之不去,在我的脑海。
母亲曾经向我忏悔,向我道歉,她总是认为给我的还不够多,这份爱已然太深。我可以回到那个小乡村,那个家,却再回不到那个夏夜,那时,我们在天台纳凉,席地而睡,我的眼中装着漫天星辰,身旁躺着在为我扇风的母亲,我在她的耳边呢喃:“我喜欢你,比喜欢繁星,喜欢清风还要喜欢你。”她笑了,说:‘“真是我的傻孩子。”
母亲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富有感染力的光明,我逐光而居,向阳而生。无论母亲在哪里,都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盛大的光。亲爱的母亲,因为你来过我的世界,我一直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