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看到过长白山皑皑的白雪,没有感受过呼伦贝尔呼啸的寒风,也没有领略过贝加尔湖神秘的风采。我却能听见来自额尔古纳河岸边的茂密的覆盖着厚厚的积雪的原始森林里稀稀拉拉分布着的几头驯鹿脖子上的铃铛的声音,是那么清脆悦耳,婉约动听。在这一刻我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逃离了钢铁牢笼般的现代城市,回到了草原、林间和山坳之中。深吸一口气,然后长长的吐出来,身心都舒畅了很多。
本书是站在一个老年女性的视角用回忆的口吻述说着中国现存唯一的一个使鹿族鄂温克族近几代人的生活变迁史。书中的人物关系以及人名可能不太好记,笔者认为这些并不重要。主人公从自己的父母长辈开始回忆,父亲是本部落的族长,常年带领族中的青壮年外出狩猎,母亲则在家里操持家务。其实所谓的家只不过是在林间用毡围起来的类似于蒙古包的一种临时性的住所,他们叫它希楞柱,当主人公还是小女孩的时候,经常躺在希楞柱里就可以看到星星。他们的食物来源主要以猎物、鹿奶以及采摘的野果为主。由于考虑到驯鹿所吃的苔藓受季节交替的影响,他们不得不定期进行迁徙,物资主要由驯鹿驮运,所以驯鹿也是作为他们的一种主要交通工具,当然还有滑雪。由于鄂温克族以狩猎为主,所以动物毛皮也自然成为了他们御寒的主要衣物来源。
鄂温克族在婚姻嫁娶方面并不重视门当户对和男尊女卑,这是和我们汉人最大的区别之一了。两人结婚之后可以根据现实情况生活在夫妻双方任一部落。一个部落少则十几人,多则几十人,人与人之间相处更像是家人,原因或许是因为部落成员之间大部分都有血缘关系。由于常年生活在林间野外,还需要狩猎采摘等因素,面对种种恶劣的自然环境,死亡率也是很高的,其中主人公的父亲和两任丈夫都死于狩猎。他们没有医生、没有老师,更没有我们社会上形形色色的职业。但他们有一种职业却是我们没有的,音译过来叫“萨满”,无论是婚丧嫁娶还是治病救人,萨满在鄂温克族人心目中绝对是神一样的存在。尤其是主人公的部落的最后一任萨满浩妮,是主人公的弟媳,她在每一次举行萨满仪式的时候或救人或为了族人能躲避灾祸,都付出了很多。似乎每救活一个人就要死一个人,浩妮的两个孩子都是因为浩妮坚持要救别人而死掉的。最后她自己也为了救人而死掉了。在整本书中,浩妮绝对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他无私、坚强而伟大。或许正是因为有很多像浩妮这样无私,伟大的萨满,才让鄂温克族在东北亚这片贫瘠而寒冷的土地上延续至今的缘故吧。
除了浩妮这样的光辉形象,其实还有一位女性角色值得我们深入思考一下。她是主人公的一个孙子辈的女性角色,名叫伊莲娜。她从小就喜欢画画,在河边的石头上,在山上的树上,经常能看到她留下的作品。随着历史的变迁,鄂温克族人也接触到了现代世界,伊莲娜很争气的考上了大学,学的是美术专业。很快她大学毕业也有了一个很好的工作,业余时间也能画画挣钱。本以为伊莲娜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但结局是伊莲娜在现代城市和古老林间来回辗转了很多次之后,自杀了。这里我们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割裂。我之所以用割裂这个词语,是因为我能够体会到当一个狩猎民族被一个现代工业文明的冲击所带来的痛苦和不知所措。书中,作者举了一个例子来说明这种冲击给他们带来的深深的伤害。在澳大利亚的塔斯马尼亚岛的原住民遭受到现代文明入侵后,很多人为了温饱不得不放下尊严,放弃自由来到城市里过上了乞讨,流浪的生活。我想伊莲娜最后决定自杀的时候一定很痛苦,她或许想到的是为什么有两个世界,而且差异如此巨大,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其实不光是他们,我们不也一样吗?时常感到迷茫,感到手足无措。人类从狩猎时代到农业时代,从农业时代到工业时代,从工业时代到信息时代,人类真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吗?真的越来越幸福了吗?正如《人类简史》中说的“身为人类,我们不可能脱离想象所建构出的秩序。每一次我们以为自己打破了监狱的高墙、迈向自由的前方,其实只是到了另一间更大的监狱,把活动范围稍稍加以扩大。”
或许正是因为作者迟子建和主人公都是女性。站在女性的视角向我们讲述这个本不该出现在21世纪的故事。所以整本书读起来很舒缓,就像三月的风伴随着四月的太阳和五月的鸟叫声缓缓进入我们的脑海,很舒适。从表面看这本书描述的是河流、是森林、是驯鹿、是人与人之间的坦诚相待,其背后却隐藏了人类从古至今的发展变迁,是人类的悲哀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