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六爷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人,解放前靠插租田兼给地主家打短工过生活,算是贫下中农,土改时分得地主家田地、房屋。在我能记忆时他有六十多了,身体比较硬朗,老婆已经去世,儿孙满堂,他把从地主家分得的房屋都分给了儿子,自己修了一栋有三间居室的茅草房单独居住。
他在茅屋的旁边开垦荒地,一块做菜园,其余地方栽满了果树,有桃树、梨树、桔树、柿子树......,虽然树种的品质不是很好,所产水果也换不了多少钱,但春天房屋四周各种颜色的花次第开放、一派繁花似锦的景象,秋天各种果实挂满枝头。他总说自己是住在花果山的,说那话时有一种满足和得意。
那时农村水果很少,周围的孩子们从果实还没成熟就开始打他的水果的主意,他看得很严,一般情况下很难得手,越是这样孩子们越是心里痒痒地,有时趁他不在家时一伙人上树打劫,他回来后只能叹气,他便到有孩子的人家去给大人孩子讲,只要没有偷他的水果的,水果成熟后都能分到。孩子们看到偷水果比较难不如尊守约定,只是期盼水果早点成熟,水果成熟时他如约兑现了承诺,他成了周围最受孩子们喜欢的老人,看见他“六爷爷、六爷爷”一个个叫得比自己的亲爷爷还亲。
唐六爷喜欢唱山歌,犹其是插秧歌唱得非常好,那时还在集体劳动,劳动效率极低,春插要一个多月,双抢时间更长,疲劳战让人感到枯躁乏味,于是有人提议要唐六爷唱插秧歌,那时唐六爷由于年纪大已不下田做工了,听到有人要他唱山歌他来到人们劳作的田间二话不说扯开嗓子就唱,声音高亢激越,还能把人一个个唱在歌中,谁干得好、谁干得快、谁落后了都能在他歌中体现,在田里干活的人听到他歌声暂时忘记劳累干得有劲了,落后的也不甘落后劳动效率提高了。
唐六爷似乎对自己生活状况很满意,对人很热心、经常是一副幸福满满的样子。常对晚辈年轻人讲他看到的当地的大地主家怎样怎样,总说要想发家既要肯干也要肯省,家是干起来的也是积攒起来的。他开荒种菜、栽水果,是学的旧社会当地大地主的做派,始终认为有田有地、有房屋、有果园、儿孙多、不缺吃不缺穿,能得到当地人的尊重就是农村里富贵人家,他一直想达到这个标准,旧时代他没有这个条件,新时代田土都是公家的了,有力也无处使了。
再肯干、能干也不能有私人的田土,唐六爷把力使在省吃俭用方面。一年四季都是灰布衣,凡是要花钱的事都不干,一年吃不了几次肉,有钱总买成东西存着。他说存钱会水,只有物质才可靠。他经常在人前夸耀存了多少东西,好像他已成了财主,在儿孙及外人心中他一定存下了价值不小的财产。
唐六爷死的时候八十多岁了,他因为吃剩饭剩菜中毒又不肯进医院拖了十多天才断气。他死后他的儿孙们迫不及待地盘点他的遗产,食盐几大缸近千斤,稻谷两千多斤,油菜籽千多斤都长虫子了,锅碗瓢盘桌椅板凳很多。这些东西儿孙们都看不上,折价出售得款仅儿孙们打工一个人一个月的工资。
儿孙们失望,边邻唏嘘,唐六爷地下有知会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