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承受之重

男人表达爱的方式大多深沉,小时候不懂这道理,也不懂父爱。父亲的严厉让我和哥哥有一种在魔鬼的统治下相依为命的真情。

父亲少年时因事故留下眼疾。小升初为接受更好的教育需异地求学。哥哥说妹妹学习好,把见天地的机会不思索的给了我。他也选择了自己的一生。他留下照顾父亲。离家的日子,我没有想过父亲,总是趴在被窝里想哥哥偷偷流泪。他成了我的世界里最重要的人。

三年,又赴鲁地三年,辗转又是三年,我不断的遇见良师益友,百里异习中悉知见闻行识的重要,到大学毕业,我一个人走遍了除新疆外的所有国土。不停的行走中渐构了自己的三观。与哥哥不同的三观。

争执便一次又一次的爆发。除了遗传家庭倔强的共同基因,我和哥哥性格天然迥异。他忠厚内向,我机巧跋扈;他宁肯自己吃亏,不会亏待他人,我从不受欺负。最初生气源于心疼他每天比总理都忙碌,收益无多。我说他太天真,活在童话世界,他说我现实的他很陌生。谈话的最后大多以他一句类似“我就一文盲,没受过你那么多教育,就这水平”,引爆了我的应对极限,我认定这是没接受教育的可怕,更怒不可遏他不思进取,愈演愈烈,直到一次次的大打出手,我会用尽手持之物扔砸他,单方暴力。最严重的一次,席地捡起建筑水泥板一击下去,他头部被缝了五针。那次他哭了,跟妈妈说,他痛是因为我对他能下如此重手,我是他一直呵护的妹妹。

泼下了太多的覆水,已不堪回眸。而这一切还是因为爱。别了十年,他还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想他好,物质丰盈,不要太苦。关心则乱。

不断的以自己初心是为他好,来原谅敷衍麻痹自己。以爱之名绑架剥夺他的自主权,甚至是人格。可终究不可忽视形成的局面,我茫然无措,找不到方法。闻孟子言“善合于心性固有之德”,如被电流穿膛。他对我太重要了,我急于他好,把自己所得都复制于他。我执着的把自己看过的山水,听过的故事,要他如同身临其境的理解,要他同出一辙的感悟和吸收。

然而,我没想过的是:我认为这好的评定标准与他一致于否?他这些年的成长环境,形成哪种观念,心性,喜欢什么,追求什么?我凭何评定自己的经验是正确的?他的就是错误的?我的目的是什么?结果如何?原因何在?该怎么做?

溯源而上,平心言思哥哥的历程。他不善世故,但凭借着忠厚的为人在小城也构建了自己的人际圈,得到多方认可。不是我说的就是对的,他得到的认可与我的结交是为两种关系状态。受体制教育不多,初中虽肄业,但在爱好和专研的态度上从来一丝不苟。喜欢滑板,在全国比赛成绩前茅,练习摔到骨折不退不怨;初中辍学后喜平面设计,迷上灯光、音响控制,皆无师自通,广告公司请他做图、承接了多家娱乐总会的音控灯光维护,而十五年前我只会用电脑聊天到Ktv狼嚎;他研究智能家居时,国内只有两三家公司做几款单向的产品,他访遍所有智能家居的工厂,综合取材四年前便在家乡做了智能家居样板店;专研无人机,哈飞集团造无人机的博士找到他,听取他对大疆应用、电脑系统的分析评判。他不通于算计,但从事的每一件工作都是自己喜欢的。

我用自以为是的傲慢、强势的姿态抛给他的世故圆滑功利,他拒接,不以此为乐。他心性纯良,简单到只会做自己,不违心为乐。早闻一个人保持纯真,是需要巨大的福报,没有看清过哥哥如是。他是忠于自己的诚者。

因材施教的道理,我懂得他人对他人应该如此,他人对自己应该如此,不懂自己对他人应该如此,越是亲近的人越一叶障目。

我总是在爱里迷失,以爱的名义绑架爱之人,给他们施以不能承受之重。急于将自己用毕生功力修炼的仙丹,强行给爱的人灌下。有的吸收功力大增,有的排异濒临暴毙。即使奉献骨髓也是要匹配。无论手足、子与父母、父母与子、爱情里的双方,善必合于心性,尽你所给之物之性为德。爱的源起忽然重要,也需以智慧领路,方能有所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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