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学期,儿子对有门叫做“存在主义”的课程极有兴致,我不得不重读萨特,以便多些跟儿子的谈资。最早接触到萨特,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萨特刚刚辞世。现在回过头来看,那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思想极为繁荣的时期之一,西方哲学思潮集体涌入,尼釆、叔本华、萨特、加缪、卢梭、培根、休谟、弗洛伊德……仿佛一夜之间,人们都熟悉了这一大堆的名字。然而,如今这些名字已悉数被人们忘记,而且我相信以后也鲜会有人提及……
其实,时间才过了区区三十年,世界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这个时代如此健忘——那就是网络和信息化,让刚刚过去的一切,都有隔世的感觉。人类已不再需要一个思想导师。那种由一个天才人物提出符合某一个时代需要的哲学思想,进而影响一代到几代人的时代,已一去不复返了。我们进入了一个网络、信息、管理、策划的快节奏时代:一方面人类随着技术发展的突飞猛进,需要不断地改变观念,需要不断地行动,以适应变化,因而无暇驻足于某种思想,因为清醒者和行动者从来都是分属于两种血质;另一方面,不适应这一不断变化的人,也并不需要清醒的头脑,而需要某种精神麻痹,以逃避现实,转而求助于宗教或迷信。单极的世界已越来越容不下异己力量的存在,社会的不公正转为国家的不公正,人道主义变成了“新军事人道主义”——这就是萨特身后的世界。
在今天的社会,知识分子介入生活也越来越流于形式。随着技术手段的进步,媒体尤其“新媒体”在公众生活中的地位越来越凸现出来,知识分子开始发出一个声音,已彻底失去思想的独立性。或者说,有审美和批判能力的知识分子阶层已经消失,无处不在的“链节”被不假思索地“分享”着,人们都在自话自说,谁也不关心别人在说什么。人们都在从别人那里找存在感,而不会去关心别人的存在。独立思考的人越来越被边缘化,进而成为“多余的人”……理想主义已被普遍抛弃,意识形态斗争已转为利益的竟争和宗教文明的冲突。从某种程度上,这个世界又回到了十九世纪,西方现代先哲们近百年来为挽救世界所做的努力,已被网络时代的碎片化信息淹没,在富有而强大的西方和贫困而弱小的世界之间,寻求人间正义的萨特们,已没有了位置。很难想象,萨特们如果在今天,该怎样尴尬的活着?
哲学,已先于小说和诗歌,退出公众生活,变成一件很自我、很隐秘的事情,它可以外化为个人气质,也可以用来解决个人的终极问题,却不能过多地影响到日常的生活和行动——我的儿子,近来对哲学有太过浓厚的兴趣,深夜写下这些,希望他能够看到。做为父亲,不管说的对与错,可谓用心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