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十章

卷首：通篇文字，无一真言。

杀人的枪声刚刚响起，忧伤的音乐仍在鸣奏。她闭着眼，静静躺在那里，小奶在剪裁轻薄的黑色绸缎下似露非露的。我知道，下一刻，这世上只会发生一件事。就是把我的唇压到她鲜红湿润的唇上去。

一

夕阳如瀑的傍晚，武汉大学南门口，一间叫漫咖啡的咖啡店。店有两层楼，店中物种丰富，列满厚书本直连上屋顶的落地大书架，味道从未重复过的当日咖啡，刻满斑驳纹路的烤木制桌椅，不间断播放着法式慢节奏的歌曲。

“阿陈，你个废柴，你现在必须去打声招呼！这套听力已经做完了，她还坐在那儿。可以说已经给你的懦弱留了三十分钟情面了！现在给我滚过去！”居住在脑海中的尼采下了最后的通牒。

灯光直射在她脸上，只有顶尖巧匠才能雕刻出的五官发散着金黄柔软的光辉。她依然在笑。和她刚坐下聊天时一样的笑，像大熊星座上的曼陀罗吃饱了阳光。半小时前，她和一个绿发女生走上来。简单扫了一眼四周，就径直坐到靠近楼梯口的沙发上，聊着天。

而我，在她出现的瞬间，就捕捉到她。一头短发，五官精致，身材小巧，穿着黑色大T恤仍能隐约见到极好的身段，又有些清秀。本想直接过去说声你好。可见她落座，见她聊天，然后见她笑，那笑容自在肆意又不张扬，伴随着红唇的起合，小小牙齿的白色若隐若现。侧面所见如刀削般的鼻梁，小巧挺翘的鼻尖。我失了神，也失了分寸，更失了勇气。

我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机会。这遇见美丽女生最初时最肆无忌惮勇敢无畏的状态。这是智人留下来的血统。当男人遇见美女时，在路上，在车上，在船上，在酒吧中，在餐店中，在健身房中，在任何场合，一旦有感觉，他就必须立刻上前打招呼交朋友。因为很可能在下一秒，这个美女就消失在人群中。这损失非常严重。因为它代表着，这辈子可能就永远地失去她了。而在第一时刻，是没有怯懦的余地的。因为一旦迟疑，就会胡思乱想，若失败，若尴尬？所以绝不能迟疑。而我已经迟疑了。

可是她太美了，怎么能失去她呢？

我开始心理建设。告诉自己再刷一套听力题。雅思听力是三十分钟，而做完后若还在，我就什么都不要想先去说声你好。听天由命吧，希望不枉我每隔两年就献血积来的一点点阴德。

半小时过去，时辰到了！她还未走。

“嗨，你们好，我刚刚坐在窗边，看见你们在笑，笑得很好看很痛快，就忍不住过来打声招呼。我可以坐在这里吗？”我缓缓走到她们对面，礼貌地看着她们。

“可以呀，我们只是逛街累了上来坐会儿。”她的绿发朋友接过话。

“哈哈，第一眼见就觉得你的发色很酷，很有格调。”我把头转向她朋友，缓缓坐下。入座时一眼扫到那短发女生左臂内侧好像有一处文身，在短袖下若隐若现的，是几句短语，不是中文。这是个很酷的女生吧，我想。

“我叫阿陈，是一名中尉，在西藏服役。前些天休假，就来武汉了。”两周前，在距离拉萨很远的雪山脚下驻训地，上级通知可以休假。想到钟南山院士说过，当前武汉是中国最安全的城市。我就订了票直飞武汉，下山休假了。

“你是来武汉旅游的吗？”她眸中闪现出一点好奇的光芒。

“哈哈，不是，可以说是来武汉学习的吧。每年休假时我喜欢选个没住过的城市，去像本地人一样居住生活。这个假期闲来无事想练练英语口语，就报了个雅思考试，边玩儿边休假，当然，是在武汉。”

“哈哈，考试是玩儿，你挺有趣的。我们是做设计的，在广告公司，剪辑视频。”她似乎对我兴趣深了点。

“设计，怪不得感觉你们穿搭都很有品位。设计工作一般是美术出身吧。听起来是个蛮自由的工作。不像我，工作的地方都是条令条例和清规纪律，压抑限制得喘不过气来。”我望着她。她的眸子有些像黑葡萄，黑亮黑亮的。

“其实也没有啦，就是打工仔。有时候还会通宵加班。上班也要打卡。只是周末都有休息。”她眉头突然锁紧了一点，像有一种委屈。

“不过，可以自立门户搞创业吧？”

“很难，现在企业做广告都要找大广告公司。自己做客户流量不好找。你们每年会有很长的假期吗？”黑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委屈一哄而散。

“我的话，每年两个月基本假，算上路途和碰上的法定假日，有两个半月。你们也有年假吧。”

“两个月啊。好长呀。要是给我的话，我就去塞尔维亚好好待一阵了。我们每年只有五天的年假。”说道塞尔维亚的时候，她眼中出现一种神采。

“哈哈，可是你们有周末呀，我的周末也不是自己的，很多时候都要被加班，休息不太能保证，相当于一年连续工作十个月，休息两个月。哎，你手臂那处文身是什么意思呀？挺好看的。”我感觉有些熟悉，觉得有些像I came， I saw， I conquered.的句式，可也不是英文。

“Vini vidi vici，恺撒大帝的话，吾来，吾见，吾征服。是法语。”

猜对了，有缘分。这个酷女孩儿。我心里想。

“来忘掉错对，来怀念归去…….”突然一阵响铃响起，我掏出手机低头一看，是书记的来电。

“抱歉，我先接个电话。”我抬起头。

“喂，阿陈，十分钟后开支委会，为留队的人员投票，接下来注意保持通话畅通，等会电话投票。”书记的声音很直接。想起下午他发给我一份人员名册，让我秉公仔细考虑。我做题做忘了，得赶紧研究一下。

“抱歉，有点工作上的事情，我要过去一下。不过很高兴遇见你们，我们加个微信吧，如果有机会可以一起喝杯咖啡。”我期待地说着。

“你扫我吧。”她很淡然。随后就径直打开微信二维码，露出给我。她的朋友也打开了。我扫了两个人二维码，轻轻起身摇了摇手，走回自己的座位上。

时间来到三小时后。深夜已至，我回到家中，坐在公寓阳台的榻榻米上，从小茶几上的黄色烟盒中抽出一根，粗枝的芙蓉王。滋一声，随着一阵烟雾升起，烟头处染上了一股亮丽的红。吸一口气，则变得更红。我打开手机，翻着今天新认识的短发美女的朋友圈。

一张文字封面，写着，Love yourself and keep away from SB。

签名写着，不做无谓的思考，孤独而忘情地活着。

这文字给人的感受很冷漠，也很决绝。看起来不像她可爱的人能说出的话。我有些好奇。这是个怎么样的女人呢？要告诫自己。她很爱自己？所以选择忘情地去活着。她有多清醒多孤独？组成这文字中的冷酷与坚强和现实中的可爱模样，像前者是后者的保护伞。她很容易受到伤害吗？

思绪乱飞着，时间的概念也没有了。一看表，已经快12点了。我晃了晃脑袋，决定不再胡思乱想下去，爬上床就睡觉了。这一晚，我只知道，那是我们第一次相遇。后来直到今天，我才知道，那是我们倒数第四次相遇，也是我活过二十六年来最棒的一次相遇。

转自公众号：阿尘的沙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