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开着，丝丝冷气侵入后背。我坐的考场在背光的一面，太阳高升了，楼里还是光线不足。墙面和绿漆是新刷的，但是凹凸不平得水泥地和角落的潮湿晦暗还是在静悄悄地告诉这座楼的历史。
我坐在深褐色的长条板凳上，头支在双臂上，闭着眼。
教室的座位一个不剩地坐满了人，戴着细框眼镜的老师默默地检查卷子，另一个矮个儿老师背着手朝空气发呆。
教室真是安静。
我的脑子里一片混沌，忽而想起了啥事，不敢深思，直催眠自己赶紧忘掉。正混乱着，又有困意涌上额头，于是急忙甩两下头，睁开了眼。
这是高考吧？
几天前还进行着考试，一个月前还集体开会加油打气，一百天前还在搞誓师大会，去年夏天我还在提醒自己下年高考抓紧复习。
可是今天，就已经坐在考场上了。
完了，又开始乱想了，我急忙又清空了脑子。
“铃——”尖锐的声音响过，老师开始发卷。刷啦刷啦的翻卷子声，我多希望这卷子传得慢点慢点再慢点。可是我的思绪还没转个弯，卷子就到手了。
一开始做题，思绪陷入卷子，我仿佛失忆了一般，再缓过神来，已要写作文了。
看了眼表，我开始搜肠刮肚地想从小到大的每件事。一样一样，像在急迫地翻箱倒柜地找东西，急得要满头流汗了。可是找不出满意的东西来。
一个声音说“想不出来就算了吧。”
这个声音何其耳熟，在我跑八百米得中途累得不想迈步时它在劝我，在我作业写到深夜还有一大堆的时候在劝我，在听课时困意袭来时在劝我……
对啊……真的好累，想不出就算了吧，一阵困意袭来，我昏睡过去。
交卷铃声想起，一下刺醒了睡着的我。我恍然发现自己作文还没写，顿时手足发冷，如坠冰窖，心里仿佛有巨大的潮水涌出，将我心神淹没。黑色的，没有边际的绝望。
我猛地睁开眼，望着宿舍屋顶，浑身发寒。
高考过去了许久，但是它仍然经常出现在我的梦里。
几年前的这一天，我完成了人生中极其重要的大事。成绩出来后，差强人意，和平时成绩相差无远，甚至比平时差了不少名次。
虽然打击是有的，但却是在意料之内。
考前的几个月我因压力大央求妈妈给我办了退宿，回到了学校旁边的出租屋内，妈妈因为姥爷住院，两个多月没来照顾我。这两个月我每天晚上睡觉，早上起来补作业，做不完就上网查答案，到最后干脆不写甚至早上一个电话请了假就不去上课。
我表面上放纵，内心却满是恐慌，每个突然醒来的夜晚看着空荡荡的房子、窗外正对的教学楼，我都像一个快要溺亡的人，无法呼吸。每个早起补作业的早上我都在写不完作业又要抄作业的内疚自责里度过。每节听不懂的数学课上我都回想起那些暗下决心好好复习却荒废掉的晚上和周末。
刚学文科时雄心壮志的自己不见了，曾经还不错的成绩因为长久以来不扎实的学习习惯而不断下滑，我像是被蛀空的堤坝，摇摇欲坠。
可我还是这样，高考越来越迫在眉睫了，我越拖延，越不想复习，当天考完的卷子也不想纠错了，作业也不想写了，大脑空空如也，身体空空如也，我彻底变成了一个空心人。
高考前一天的考试，我考了全班倒数。
填完志愿，成绩高不成低不就的我听从爸妈的意见，留在本省，找了个据说将来就业不愁的专业上学，可内心那种不甘是永远无法填平的。
昔日好友同学成绩都不差，去了北上广的名校，从朋友圈看来，每个人都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
虽然高考失利了，但我想忽然有了自我意识一样。从前浑浑噩噩，玩起来忘乎所以，明知该努力的时候却啥也不想做，从来不知道需要啥。如今我经常能在自己开始放纵时觉察到，并且提醒自己。
至今我在这所起点并不高的大学里，成绩尚算优异。这便是我的高考，没有逆袭，没有励志，甚至称得上堕落，可即便这样，我仍是走过这样的一段岁月。
我未想过复读，如今的我所在的这个地方，让我留恋，让我成长，或许这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