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写不长
读过李娟文章的人,都会对她的母亲印象深刻,那是个擅长苦中作乐的人。
李娟的童年与少年时期,跟随母亲像吉普赛人那样,在北疆的牧场上流浪。开小卖部,当裁缝,住在透风漏雨的帐篷里,或是简陋的房子里,还有憋闷的地窝子里。生意呢,时好时坏,运气欠佳时,连搬家的钱也赚不出。
但在李娟的笔下,母亲总是朝气蓬勃的,带着点儿孩子气与不合时宜的浪漫精神:埋怨她家的狗从来不笑(怎么笑?);年初一的早上,提议一家人吃饱穿暖,冒着凛冽的严寒去荒野里散步;偷懒耍滑,不按村长的要求挖树坑;也爱交友,经常丢下自家的帐篷小卖部,去牧民家中做客很久;还喜欢炫耀,去过一次台湾以后,与别人聊任何话题都能扯到她的台湾之行上。母亲经常没心没肺地和顾客、和女儿开着没大没小的玩笑,好像对苦难有种天生的迟钝,可能别人眼中的苦,在她看来只是必经的日子而已。
母亲是个生命力极其旺盛的女人,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与爽朗的母亲相比,李娟显得沉默寡言,内心世界细腻丰富。李娟的笔下,从未出现过父亲的信息,想必当年与母亲分手后,父亲再未联络和关心过她们母女。从李娟所有的书中透露出的只言片语,总结出她的母亲除了李娟的父亲之外,至少有过三位伴侣,最后一位得了中风,口不能语,行动不便。在一个漫长的冬天里,母亲带着继父去内地求医,李娟自己住在阿克哈拉的房子里,大雪封门,仿佛与世隔绝,没有蔬菜,只有粮食,在这段时间里,李娟完成了《阿勒泰的角落》一书。
李娟用笔纪录下母亲仅有的几次崩溃:小时候,李娟因为在角落里熟睡过去,母亲找不到她,发动全农场的人里里外外地搜寻;李娟在乌鲁木齐打工时,母亲因为联络不上她而着急,在千里之外又动员了全旅馆的人去找她,导致李娟离开几年后,再回到这家旅馆时,旅馆的工作人员对她依然记忆深刻;还有一次,李娟只写了一句,在阿克哈拉独自生活的那个冬天,没有电视看,相当无聊,因为母亲走之前发火把电视砸坏了。这得是多大的火啊。
母亲的性格好像是李娟性格的反面。看过李娟的书之后,不由心生一个想法,正因为有这样的母亲,才有了后来的李娟。
作家田耳曾写过一篇文章,大致意思是:我们遇见什么样的母亲,就成为什么样的自己。
田耳少年时,告诉母亲自己的理想是当个作家。母亲从不认为他是异想天开,全力支持他的写作事业,最终他得以梦想成真。当然,这是个积极的案例,也有消极的。
这几天在网络上被转得很火的文章《我是范雨素》中,作者范雨素说她的母亲从来都是无条件地相信着自己的儿女。她的大哥在80年代初,高考两次不中,突发奇想要造飞机,母亲说“好”,从此便省吃俭用,四处托人给儿子买相关的零件,以至于亲戚不得不来信提醒“带孩子去医院检查一下吧”。飞机最终没有造成,大哥后来死心塌地当了农民。大哥的梦碎了,但母亲从不认为大哥有错,只是觉得孩子时运不济。
李娟的母亲,并不像以上两位母亲那样支持李娟的写作梦想。相反,她早期还埋怨李娟不务正业,应该买台机器跟她一起做弹棉花的生意才对。李娟的书出版后,母亲才理解,原来写作也是一种可以赚钱的工作。但是,在动荡不安、缺乏父爱的成长岁月中,幸得拥有这种性格的母亲,生活才得以有了快乐的甜味。在苦难面前总是嬉皮笑脸的母亲,给予李娟的,是另一种精神上的滋养。李娟看到了母亲笑脸背后的痛苦,也知晓童年的分离对自己的伤害,这种痛苦和快乐,交织在一起,成就了她写作的源泉,从文字里浮现出我们看到的李娟。
Endless
爱着你的爱
痛着你的痛
文 | 写不长
图 | 据COO协议引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