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渗进医务室纱帘时，林小满数着药片的手忽然停住。季寒川的腕表躺在诊疗床上，秒针在数字"17"处规律性停顿——正是柏林歌剧院的座位编号，三年前消防记录显示那里曾挂着烧融的幕布残片。

走廊传来钢琴声。

林小满贴着冰凉的瓷砖墙移动，氯硝西泮片在玻璃瓶里碰撞出细碎回响。声源在顶楼琴房，月光从破碎的彩窗倾泻而下，照亮满地绷带——浸透颜料的、缠着炭笔的、还有沾着玉兰汁液的。

季寒川正在弹奏一架断弦的斯坦威。烧焦的琴键在他指下起伏如浪，纱布从衬衫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螺旋状疤痕，像是被熔化的琴弦烫出的年轮。

"《哥德堡变奏曲》第25段，"他突然按住震颤的琴板，"火灾当晚，观众席爆发的尖叫比这段最弱音还要高三个八度。"

林小满的鞋尖碰到滚落的琴槌。包裹麂皮的槌头沾着暗红，在月光下泛起釉质光泽。季寒川用绷带缠住流血的手指，德语诗集从琴谱架滑落，夹着的照片露出一角：燃烧的歌剧院穹顶下，少年攥着半截琴弓跪在雪地里。

"要试试吗？"他掀开琴盖，琴弦阴影蛛网般覆在林小满手背，"当琴槌敲击的振动频率达到4.5Hz，氯硝西泮片的崩解速度会加快三倍。"

林小满的指甲陷进掌心。季寒川的呼吸拂过她耳后的碎发，带着松节油与铁锈的气息："数着琴弦震动的次数，当烧焦的低音C响起时..."他染血的绷带缠上她的手腕，"...咽下你最后一片谎言。"

月光突然偏移角度。林小满看见钢琴漆面倒映着双重人影——季寒川耳后的月牙疤痕正在渗血，而自己口袋里的药瓶不知何时装满了灰烬。当他的手指压下琴键的瞬间，所有绷带突然腾空而起，在月光中舒展成燃烧的乐谱。

顶楼传来玉兰枝桠的断裂声。

季寒川的腕表秒针开始逆向旋转，停摆的齿轮发出柏林地铁报站声。林小满被拽进三角钢琴共鸣箱时，氯硝西泮片从瓶口倾泻而出，在琴弦上蹦跳成巴赫的十二平均律。

"听——"季寒川的睫毛扫过她颤抖的眼睑，"烧断的琴弦在血管里复活的节奏。"

月光透过绷带缝隙流淌进来。林小满忽然看清那些缠绕的纱布上，细密德文字母正顺着血迹游动，组成燃烧的《创伤后应激障碍诊断标准》条文。季寒川的腕表链节深深嵌进她手腕，秒针跳动声与三年前消防车警笛完美共振。

琴房铁门轰然洞开。

医务室老师举着手电筒的刹那，季寒川的素描本被夜风掀动。最新一页赫然画着燃烧的钢琴，琴键缝隙里生长出无数药瓶，而两个小人影正在灰烬堆里用绷带编织翅膀。

林小满的氯硝西泮片滚落到老师脚边。药片背面浮现出柏林歌剧院的平面图，逃生路线在月光中泛着磷火般的幽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