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梦半醒之间,我又闻到家乡漫山遍野的醉人花香,看到家乡无处不在的累累野果。有梦真好,让我梦回渐行渐远的故乡,梦回生我养我的土地。好梦真香,让我醉在美丽童趣的乡情中,醉在质朴浓郁的果香里。
我知道,即便是在我的瑶山老家,当下也不是果香四溢的季节。可这丝毫阻挡不住我对家乡野果的思念,如此惊心动魄,如此势不可挡。那么,就让我放纵一回,在和煦的春风里,在思乡的梦境中,和那些香气四溢的野果来一次亲密的约会吧。
想来为了表达对野果的偏爱,抑或表明与人工培植水果的区别,家乡的野果名称,似乎都带有萢音,诸如茶萢、红萢、吊吊萢、牛卵萢、狗卵萢,一个个脆脆生生,朗朗上口,先不用品尝,张嘴说说这些果名,抑或听听这些充满乡土气息的话语,都是那么温暖和亲切。
我的老家位于桂林东南部大境瑶族乡大瑶山沟里,抬头见山,出门是坎,虽出行不便,却是各种野果争奇斗艳的天堂。它们顽强地植根于山岩崖壁,疯长于坡坡坎坎,给家乡的山水凭添几份俏丽,也极大地满足了父老乡亲们的口腹之欲。
尤其是在我的童年,在那个吃不饱的艰难岁月里,野果给予人们的不只是精神层面的意外惊喜,还有不可忽视的现实意义:给生活予甜蜜,给生命予希望,给生存予动力。
记忆中第一好吃的野果,莫过于成熟于初冬的牛卵萢。剥开牛卵萢,丝丝清甜伴随清香,瞬间触到儿时的回忆。对于山里人来说,采摘野果的乐趣,在于享受整个采摘过程的充实。很少有人会把摘来的野果拿到集市上去卖。这么美味的山货,自己吃还来不及。肉质可口的山果,自然也是鸟禽动物们的美味。所以须在青黄不接的时候上山摘回,然后埋在稻谷、米糠、大米里闷熟,待颜色变黄,轻捏有松软感时便可享用。撕开薄薄的果皮,里面肉质丰厚,果肉呈紫黄色,略多籽,入口细腻、嫩滑,微甜中略有浅酸的鲜美味道。牛卵坨不但鲜美好吃,而且还是一种极好的民间偏方的中草药。记得有年深秋之日,去一位亲戚家,桌上丰盛的菜肴,让我喝得酒醉肉饱,回到家里,觉得肠胃不太舒服,次日便出现呕吐腹泻(急性胃肠炎了)。后来一位爷爷告诉我,可采用山上的牛卵萢,用水煎服,就可以治愈。果然效果明显,见效甚快,当日下午就不吐不泻了。呵,原来家乡的这种纯天然野果还有治疗急性胃肠炎的功用。自从走进了军营,我远离故乡,并且越走越远,从此痛失吃牛卵萢的机会,偶尔尝尝买的牛卵萢,怎么也吃不出那种带有自然气息的甜蜜味道。
记忆中第二好吃的野果,当属冷饭坨。它还有一个非常霸气的名字:黑老虎,又叫做糯饭团。农村的这个水果知道的人很少,市面上也很难见到,十个人有九个人不认识一点不夸张。这种野果特别香甜,看着像葡萄一样,但是却比葡萄要好吃。它的茎叶一年四季青绿,藤本,全株无毛。乍一看还以为是个球。既可以观赏做盆景,也可以用来园林绿化,有天下第一奇果的美名。冷饭坨的根部,可用以行气活血,消肿止痛;切片,晒干后是一味名贵的药材。每到冬季时节,我就和小伙伴们到山林中寻找香气四溢的冷饭坨。摘一个掰一颗,直接入口咀嚼品尝,那个甜美,那个劲爽,简直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记忆中第三好吃的野果,则是鸡爪梨。事实上,我并不确定把鸡爪梨归入野果对不对。这种长得奇形怪状的果实,这种像动物爪子一样的果实,长相虽然难看,味道却是上乘,尤其是霜降过后的拐枣,甜得无边无际,甜得满口生津。对了,鸡爪梨是长在树上的,并且是很高很高的树,需借助长长的竹竿才能敲落。当然,老家的野果不止这些。
比如,田间地头和山路两旁随处可见的刺萢。红的叫红萢,成熟于水稻秧苗插栽前后;黑的叫乌萢,成熟于稻田的薅草时节。这种树莓一样的野果,生长周期与水稻的生产过程息息相关,也算是一种巧合吧。又比如,浑身是刺、红得发紫的糖梨果,尽管采摘需要一些勇气,吃起来也比较麻烦,但其铃铛一样的精美造型、蜂蜜一样的的含糖量,足以让贪吃的孩子们披荆斩刺、前赴后继,即便双手被刺得生疼也在所不惜。还比如,刺猬般难对付的野板栗,类似枸杞的羊奶子,还有其它叫不上名或干脆忘了名的野果,无不让我牵挂于心、难以忘怀。
对家乡的野果念念不忘,除了味蕾的顽强记忆,或许还有野果蕴含的独特意义:无拘无束地生长于山野,慷慨大方地任由人类或其它动物采食,或有名无主,或无名无主,尽显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是为野而不俗、卓尔不群也。尤其是对我充满饥饿感和迷茫感的年少时光而言,野果的自取自用、随取随用的特性,意义非常重大,重大到忠爱一生、永世不忘。而这,无意中也幻化为一缕缕忧伤的乡愁,或浓或淡,从不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