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间看到黑塞的作品,只觉得相见恨晚。
释迦牟尼,尘世名为:乔达摩·悉达多。婆罗门之子悉达多丰神如玉,智慧超凡,他抛弃人世间诸多牵绊,遂心苦修。好友戈尔达随他共同追寻所谓的“阿特曼”境界,直到他们俩人遇到真正的智者迦泰玛,在聆听活佛的关于世界拯救,自我拯救的布道后,戈尔达选择追随迦泰玛寻求知识,寻找“阿特曼”,而悉达多则选择继续自己道路。他不满足于简单知识的领悟或者强暴吸取,他明白知识的本质更在于经历而非经验,于是继续有目的无目的的前行。流浪至世俗,他向卡玛拉学习爱情,向卡马斯瓦密学习世俗经验和经商,直至沉迷堕落。本性里的声音让它再次抛弃世俗流浪,在河边,一心寻死的他听到真言“唵”,他从水中听到万物挣扎的声音,听到永恒时间的声音,于是跟随渡人的船夫重新体悟这世界。而再次觉醒的他仍然无法切除世俗的羁绊,卡玛拉和他的遗腹子机缘巧合重回他身旁,但是孩子叛逆而娇宠,他虽为智者,仍束手无措,直至孩子远走,他重新聆听河水的训诫。小说结尾,老去的好友戈尔达询问他智慧,尘世的戈尔达看到了瞬间而又永恒,万千而唯一的悉达多的微笑。小说戛然而止。
而黑塞的道路是探索个人生命意义,所以小说中也有着很明确的指向。即使足够智慧的逃离尘世的悉达多仍要重回世俗,借用儒道之理:若要出世,必先入世。智慧是无法表达,人们能传授知识,却不能传授智慧,真言只有六字,一旦吐出,便了无生趣。认识世界唯有面对,戈尔达的道路是追寻智者,潜心寻道,但是结尾他仍要面对尘世的烦恼,而悉达多的道路则是亲身体验。“他得亲身体会阿特曼,亲自获得一个婆罗门人的永恒自我。”而悉达多“我”听从灵魂与肉体的安排,去经历罪孽,追逐肉欲和财富,已陷入最羞耻的绝望,以学会挣扎,学会热爱世界,不再将这个世界与所期待的世界,所塑造的圆满世界做对比,而是接受这个世界,爱它,属于它。
不妨将悉达多的历程看做人一生的循环。悉达多由最初的智慧空明境界到苦行僧的苦难,再到聆听活佛教导,再到重返尘世堕落沉迷,再到跟随无尽永恒河水的训诫,顿悟造化万千。悉达多从少年到暮年,从最初的早慧到最后的“阿特曼”境界,像是一个重新回到原点的彷徨者,或许这又正对应我们尘世的生命,刚出生的婴儿与暮年的智者何其相似。而他在红尘中所遇到的几人,则又有着不同的象征意义。自身是智慧来自实践,好友戈尔达是知识的直接获取,理论吸收者,活佛迦泰玛是智慧完备的智者,他通过智慧渡人,另一面,船夫则是身心实践的,保持倾听的摆渡人,以及爱欲的化身:名妓卡玛拉,又及世俗社会的实践者:商人卡马斯瓦密,最后是因果的循环:遗腹子小悉达多。
而若说到真正的智者,则应该重新回到那条普通而又永恒的河流。悉达多四次聆听河流的教诲,每次都是心灵的再度认识和觉醒。
第一次在成为一个船夫的初期,向河水学会了以一颗宁静的心灵,期盼而又宽容的心境去倾听。明白了世间并不存在世间的实体,而世界万物中,我了解得最少的又莫过于我自己。正是由于世俗的时间概念遮蔽了我们对事物变幻轮回的看法。“河水只存在于当前的时间中,并非过去或未来的影子。”轮回不是往事的一再复现,人的不断新生并非过去,一切都在变化,万物都在孕育轮回之中。
第二次在河水暴涨时,悉达多听到河水的音声中有“国王和武士的呼喝,公牛的叫声,夜莺的鸣啭,孕妇的呻吟与男人的叹息;它还有着千百种其它的音声”。当一个人同时听到千万种声音时,便是河流发出的神圣的“唵”音!那不仅仅是河水的声音,也是生命之音,永恒的存在之音。
第三次爱人卡玛拉死后,往昔的痛苦与欢快的岁月片段一一再现,他在河水中谛听到了一个人的一生圆融统一的思想。“当一个人有所追寻,他只会看到他所追寻之物。他之所以无所发现,无所获的是因为它只专注于他所追寻之物,因为他执迷于自己的目标。”万物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世上万物只存在本质和当下。
第四次小悉达多离开时,悉达多在船夫身边聆听河水,他有了有如下的顿悟:“河水包容了所有人的追求与渴念,欲望与苦难。”河水中有“喜悦与忧伤之声,善恶之声,悲哀与欢笑之声以及成千上万种音声。”“而所有的音声,所有的目标,所有的渴望,所有的善与恶,悲伤与快乐,所有这一切共同构成了同一的世界,所有这一切共同交融成万物奔流不息的进程,所有这一切共同谱成了生命永恒的旋律。”“当他的心灵不再执着于任何一种特定的音声并不再任其占据他的自我”,当此时的悉达多倾听世界的一切时,他得到了圆融与统一、宏大的万音交响的一个字——“唵!”在悉达多获得了倾听的艺术,内心安宁的那天,船夫也消失在丛林中。
至此,悉达多从变化奔腾的河流中领悟了完全的永恒与和谐。“这就是和谐,就是对世界、微笑和统一的永恒完美性的认识。”
自觉言语文字拙笨,没法表达黑塞千分之一。向朋友们和黑塞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