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年前的读书节前夕，我在网上看到陈子善教授在上海图书馆的演讲稿《专业阅读和非专业阅读》，觉得非常棒，是很好的阅读指导材料，于是介绍给了学生。记得当时是打印出来，贴在高中三个年级的宣传栏内的。
今年三月，有幸见到陈子善先生本人，这得益于两位女士，一位是无锡市图书馆的陈晓慧老师，另一位是瑾槐书堂的堂主陈彤老师。我在3月11日、12日分别在市图书馆报告厅和瑾槐书堂听了陈先生的两个讲座，自觉获益匪浅。
11日下午在市图书馆听了陈先生的《张爱玲创作趣谈》，管窥了张爱玲的文学成长之路，兼而了解了张爱玲的个性特点，同时也感受到了陈先生对治学的细致严谨，他的每个结论性的内容往往有多个考证，而且听他娓娓道来，又是如此的有趣。
譬如我们平常看一本书的时候，大抵不会对封面有太多留意，陈先生却通过张爱玲出版的小说的不同版本的封面设计说开去，让我们了解了封面设计过程中张爱玲和她的闺蜜设计时的深刻用意和匠心独具，本来看似平凡的封面便多了意义和故事。以至于那日讲座之后，我看书时便会特别留意一下封面设计，猜测一下设计背后的故事，这也是一个很有趣的体验呢。^O^
再如关于张爱玲为了出国继续学业而急需一笔钱，因而自荐翻译海明威的《老人与海》，不到半年便完成译稿，经陈先生考证应该是比以前一直认为是第一个将《老人与海》翻译成中文的台湾诗人作家余光中还要早。陈先生为此还发表了相关的文章，并称目前张爱玲这个版本的译本只存在3本。有意思的是一位台湾的有心人看到这篇文章后不久，偶然在旧书摊发现了其中的一本，他不动声色将其买下。之后通过微博告知陈先生，陈先生向其表示了祝贺。这也是一段有趣的后续故事。
还有关于张爱玲第一次正式的作品为参加上海报纸的一次征文大赛的参赛作品，以《我的天才梦》获得第13名，也是获奖名额的最后一名。之后这十三篇文章结集出版，题目就是“天才梦”，可见当时的编辑对这个题目的偏爱。然而张爱玲一直耿耿于怀自己不是第一名，甚至曾提及第一名的人是因为急需用钱而将名次与自己对调的，因为那次征文比赛的第一名有很大一笔奖金，对方甚至没有看清征文要求的字数是500字等等。陈先生为此专门进行了考证，找到了当年的那期报纸，发现征文的要求是5000字，第一名的那位获奖者并没有超出字数，而且文章也写得非常感人，第一名当之无愧。
这些研究中的小故事生动有趣，也给世人展现了一个立体的张爱玲，一个孤傲自恃、才华横溢、审美独到的富有个性的张爱玲。
陈先生还总结说，张爱玲是目前惟一的以获奖作品出道又以获奖作品结束的一位作家。陈先生认为这是很难得的，并诠释了生命中的缘。他说如果当初张爱玲没有看到那张征文的报纸，如果张爱玲看到了但并没有去投稿，如果投稿了当时没有将获奖人数从10人增至13人，那么也许张爱玲就不会是今天我们所知道的作家张爱玲。想来我们今天之所以成为今天的自己，也是和以往的机缘巧合分不开的。
12日下午，我又在瑾槐书堂聆听了陈先生关于自己的文学成长之路。如果图书馆那次是远远见得先生，当时只觉他是位清瘦老者，及到他跨进薛福成故居高高的门槛时，才惊觉他比我想像中高多了。而且那天在图书馆，先生的声音有时有些低，然而在瑾槐书堂，讲到兴致所至，先生竟然将话筒在胸前挥舞，方明白那天在图书馆应该也是他讲座离话筒远近变化的缘故。
作为志愿者之一的我后来座位让给了晚来的听众，结果被陈老师叫到前排最佳区域的位子上了，第一次坐离讲座嘉宾这么近，真是太棒了，当真是印象深刻。陈先生居然用很短的时间准备，就讲了一个完全不同的讲座。而且开头还从自己跟无锡的几位大家熟知的名人如钱钟书、顾毓秀谈起，一下子拉近了与大家的距离，然后慢慢谈及自己的学习经历、工作的机缘巧合、研究中和很多大家的交往等等，大家听得认真，提问自然也非常热烈。
当有听友问陈先生在文学研究上的梦想是什么的时候，老先生的一句大白话把大家吃了一惊，他说：我没有什么梦想！然后接着说：我就是从研究鲁迅开始，慢慢再发现其他，比如梁实秋、郁达夫、周作人、张爱玲等，就是觉得这些研究很有趣，想这样一直研究下去，退休后也是这样，应该会一直研究到研究不动为止吧。老先生的回答让我们既感动又深思。其实我以前做过一些小调查，发现请高中生谈梦想时已经有好多人迷茫了，他们觉得小时候尚有很多的梦想或是明确的梦想，反而越长大越觉得梦想飘渺，冷不丁被问及时，又常常胡乱搪塞一个。如此，倒显得陈先生特别的率真可爱。
听众中江大的一位老师称陈先生是一个“有趣”的人，我觉得这是对一个人极高的评价。没错，其实没有梦想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可以定一个有趣的小目标呀！像先生那样沿着一个小目标，一路有趣地走下去，一路发现其他有趣的工作，然后再定下一个有趣的目标……这样也是可以的呀。
所以我现在更喜欢用“生涯探索”来代替“生涯规划”这个词。我想陈先生的回答应该有助于我们当中很多没有明确的大梦想的人放下这样的心理负担，去寻找自己喜欢的小目标，然后在有趣的人生之路上大步前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