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的八卦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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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的京城,和往年一样已经开始洋洋洒洒的飘着雪,八卦门的掌门老李顺着城墙墙根走着,他今天一个人,一个徒弟都没带,雪花落在他撑着的油纸伞上都斜斜的飘开了,似乎那伞在他手里,雪花都要躲着一般。

雪在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老李的脚跟轻飘飘的,千层底儿的布鞋踏在雪上,身后却连一个浅浅的脚印都没留下,可见这位八卦门掌门的轻功造诣已经非同小可,近乎是踏雪无痕。

走了没多远,看见前面一架倒了的驴车,赶车人在雪中看不清路,车轮陷在了沟里,赶车人反应不及,从车上摔下,崴到了脚,在雪地里虚弱的直哎呦。

老李见不得人受难,就上去扶住车辕,单手用力,车轮就从沟里缓缓的抬了起来,另一只手接过赶车人的鞭子,轻轻吆喝,驴车就缓缓的上了大路。

老李吆喝黑驴停稳了驴车,伸手扶起车下的赶车人,却发现是位大姐,大姐口中称谢,人却已经瘫在驴车上动弹不得,想是跌下驴车受了伤,又在雪窝里冻了半天。

老李习武的人,看一眼就知道大姐伤在了哪里,可是毕竟要避嫌,就问大姐家住哪里,要送她回去。

大姐倒也没跟老李客气,就指了住址,那是一家叫大姨妈的小酒馆。

老李赶着驴车,在雪中吱吱呀呀的走着,驴车绕过德胜门,转进胡同,不一会就到了一个小门脸,门帘旁挂着酒幌子,上书大姨妈小酒馆几个狂野的草书。

有小伙计闻声出来搬了车上的货物,一坛一坛的,想来都是老酒,酒香从院子里飘出来,老李吸了吸鼻子,他本是爱酒之人。

扶着大姨妈进了院子,去西厢的胡床上坐下,大姨妈倒也倔强,一路上没喊疼,可此刻已是小脸煞白,忙叫店里的小厮去请住在隔壁的含大夫。

又叫老李宽坐,莫要客气,老李见人都出去了,见大姨妈疼的辛苦,也不好就此撇下她离去,在旁边椅子上坐了下来,桌子上有热茶,老李斟一杯给大姨妈,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暖茶下肚,大姨妈脸上渐渐有了血色,不住口的向老李道谢,言说今天多亏了老李侠义,不然自己非冻僵在这雪窝子里不可。

老李口中谦让,说救人危难,本是常人的本分,哪里就称得上侠义二字。

这时候,门外吵嚷着进来二人,一位眼睛大大的女子手里捧着一盆花草,另一个纤弱的白发女子,二人貌美,却均看不出年纪。

榻上的大姨妈简单介绍了那二人,却原来三人本就是左近的邻居,那眼睛大大的居然是远近有名的郎中大夫,老李久闻她的大名,不想今日在此遇到,老李连忙口称素来仰慕,大姨妈也不知老李是何许人也,三女问起老李,老李也只说自己是西城的教习先生,授业为生,闲来教些棍棒拳脚。

三人嗟叹,都仰慕说老李是大侠。

那大姨妈甚善描绘,大眼睛的含大夫一边帮她解脱鞋袜检查受伤的筋骨,她一边便将老李如何托车驱驴的神力描述的绘声绘色。

鞋袜褪去,那脚已经肿的老高,像个紫红馒头一样,含大夫细指一戳,大姨妈就再也忍不得大声呼痛起来。

老李见大姨妈露了肌肤,为避嫌,就起身欲要离去,他原本就有要事,看天色已是耽搁了。

那白发女子被大姨妈唤做路小愚的女子却牵住老李不放,道是先生大恩,不如少留片刻,一会吃了晚饭再去。

正牵绊间,老李见那含大夫从抱来的那棵花草上剪了两片叶子下来,捣碎了敷在大姨妈的脚踝处,大姨妈那青紫的浮肿顷刻就消减了下来,那花草剪了叶子立刻就萎靡了下来,只见那含大夫遂从柜子上取了一瓶白酒,拧开盖子,都浇在了那棵花草上,也是奇妙,那花草浇了白酒,立时就挺拔了起来。

老李啧啧称奇,一时对三人的身份产生了好奇之心,无奈约会已近,不得不赴约,于是谢绝了白发的路小愚,和其余二人打了招呼,出得门来。

看看天色,大踏步的朝郊外行去,今日之约,却是个决斗之约。

原来老李未接手这八卦门掌门之位以前,也曾尊崇师命少年游侠,游历江湖,那一年行至洛阳府,洛阳府的总捕头是他师父的知交好友,见故旧的得意门生前来拜会,就在家里设宴款待那时还是小李的老李。

酒过三巡,二人正乘着月色在谈论武艺和江湖趣事,也是大意,忽然院墙上传来一声冷笑,随即一枚钢镖嗖的一声直插在廊柱上。

老李和总捕头二人连忙上墙观看,哪里还有半个人影,二人酒意浓重也就没有再追,反转身来去看那钢镖,却见钢镖上插了一页信纸,信上书写的明白,此刻押解在洛阳大牢里的巨盗道米寺不日就要问斩,写信之人要求总捕头看在江湖一脉的情分上放了道米寺,不然的话将杀尽总捕头满门家眷。

钢镖入木盈寸,可见来人功力,老李劝总捕头安顿家人,躲藏匪人的暗算,总捕头却不以为意,细数那道米寺之罪大恶极,杀人越货,奸淫掳掠无所不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果然,不数日,总捕头就亲自监斩了那巨盗道米寺。

老李见斩了盗首,也就没急着离开洛阳府,一是那日钢镖的威胁未去,担心总捕头一家的安危。二是他游历江湖至今,虽然也曾与人比武多次,可那都是江湖上的较技,点到为止,真正性命相搏的杀戮,还未曾经历过,少年人血气方刚,颇有点跃跃欲试的感觉。

数日无话,那一天上总捕头外出办案,只留老李在家中照顾,临行前总捕头再三关照要小心警惕。

那晚睡到三更,老李正在打坐,忽听院墙内噗噗轻响,似有人跃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只见火光闪烁,窗子已经着了火。

老李连忙摘下床头的八卦刀,一脚踹飞窗棂,飞身跃了出去,之间院墙外面已经站满了人,看到老李跃出,一人劈刀就砍了过来,老李再不搭话,挥刀就迎了上去。

这一战,老李刀砍掌劈,杀得盗匪五人,击伤活捉七人,后经赶回的总捕头审讯,这伙匪人领头的是巨盗柳如风,与那道米寺、哈哈台三人合称西北三魔,是结拜的把兄弟。

道米寺是独行的巨盗,前日已经在洛阳府伏诛,这柳如风确是太行山上的匪首,手下有上百号弟兄,闻得盟兄被捉前来相救,那日钢镖恐吓的就是柳如风,洛阳大牢坚固,他劫狱不成便想出言恐吓,不成想道米寺还是被就地正法,他一怒之下挑了个总捕头不在的日子前来泄愤,不成想遇到了老李,太行山山寨的精英竟然被一网打尽。

从此老李一战成名,也顺利的接掌了八卦门。

老李素来低调,门下徒弟也不多,这些年来上门挑战的不计其数,老李怕惊扰邻里,都是约到郊外的土岗,还好,老师教的玩意没搁下,他自己也勤勉,总算没给师门丢过脸。

可今天这个挑战不同,老李早上起来,天已经细细的飘着雪花,老李看到院子里的打熬力气的石墩子已经碎成了两半,两半中间夹了张纸,写了:郊外土岗,侯你前来,偿二位义兄之命,落款哈哈台。

说来这哈哈台可不简单,他虽为西北三魔的老三,功夫却最为精纯,境遇也最为奇特,他从小就被大魔二魔送到了崆峒派,跟随木灵子祖师修习七伤拳,大魔二魔草莽江湖的时候,三魔哈哈台还是个半大孩子,也亏得他能忍,忍耐了这么多年,才来给二位义兄复仇。

老李叹息了一声抚摸着断裂开来的石墩子,心说,夜深人静,这么悄无声息的进院震断石墩子,自己可做不到,看来这三魔哈哈台的七伤拳是功成了,寻仇来了。

虽觉凶多吉少,可习武人的血性和好胜之心仍在。

看看家里,也没什么好安顿,日常交代的过去,于是揣了战书出城赴约,没想到遇到倒驴的大姨妈。

土岗上风硬,雪已经停了,哈哈台个子不高,人瘦瘦的,棱角分明。

你成名的是八卦掌和八卦刀,我不占你便宜,我空手,用七伤拳应战你的刀、掌,哈哈台说。

老李不敢大意,知道今日才是自己成名数十年来之最强也是最为凶险的一战。

三十六招之后,两人仅拳掌相交一次,老李被震的身子几乎飞起,脚下一乱,差点踏错八卦步伐,眼前一黑,喉咙口发甜。

老李再不敢托大,伸手抽出八卦刀,顺着哈哈台的拳风缝隙劈了过去。

第一百零八招,八卦紫金刀被哈哈台的七伤拳震飞。

老李闭目恬然,想想少年时心狠冷血,无论对错,此刻报应都是要来了。

哈哈台见老李弃刀认输,正想一拳击毙他,为二位义兄报仇,突然之间,凭空伸出一只纤手,五指若兰花花瓣徐徐张开。

那纤细的手指一路顺着哈哈台的外关穴、支沟穴、曲池穴、肩贞穴点上来,又顺着另一边点过去。

如同岸边杨柳轻抚,又如同钢针刺体,哈哈台方才拳出如风,此刻却丝毫也动弹不得,只见一缕白发从眼前飘过。

路小愚举着哈哈台的那张战书给老李看:您走的急,落下了这个,倒让我们见识了二位大侠的龙争虎斗。

老李和哈哈台不由得脸上都是一红。

哈哈台哑穴未点尚能开口,见如风如电般点了自己穴道的居然是个白头发的姑娘,自己的七伤拳居然连人家的衣角都没碰到,不由得又是气馁,又是不服,闷声道:姑娘是谁,用的什么功夫,可敢放开我手脚,我二人重新一搏。

白发的路小愚吐了吐舌头:既然你诚心诚意的问了,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你此去立刻出城,向南出发,越往南越好,此生不得过岭南以北,不然你将功力尽散,经脉逆行,此生再不知七伤拳为何物,念你未做大恶,又是忠义之人,你腿上穴道未封,别再多言,就此去吧,上身穴道会在三月之内慢慢自己解开,去吧,好自为之。

看着恨恨离去的哈哈台,一转头,看见老李正在嚼含大夫递过来的一根胡萝卜粗细的老山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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