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来莫愁湖了。
两年前这里还有个校区,当时鲜活的生活在这里没有 留下一点痕迹。建筑没有变化,但是该变的地方都毫 不留情地离开,那时熟悉的小店和摊贩如今和我的记 忆一同走到其他我看不到的地方了。
这很正常。人和时间都是流动的水,可以参与其中 但无法保留。
地铁口的早餐车和赶地铁的人们拥挤在一起,嘈杂声 和摊饼的蒸气交缠升空,是记忆里的烟火气。
我正纠结着该买哪家的手抓饼,便闻见红薯的香味, 转头看见刚给人称完红薯,笼着手坐在马扎上的老叔。
我记得他,还有他家的烤红薯。
大一的时候,他就一直在地铁站口卖烤红薯。我起初 没有留意,倒是舍友出去玩经常会带个烤红薯回来分 享,每口都是甜的、热乎的。后来我有时出门遇上, 也会买一个,确实很好吃。有时经过能看见他一直低 着头,但我没有在意过。
闻到这阵烤红薯的味道,我于是又怀念起大一的日子来。真是神奇,有些场景和回忆都跟着味道不知道藏 到哪去,再闻到它时,一下子全都解锁了。两年过去,别的都变了,他原来竟还在呢。
于是我买了一个烤红薯。老叔跺跺脚,把手从袖子里 抽出来,拿起放在本子边的秤杆和秤砣,给我称了一 个。来买红薯的人不少,我把红薯捧在手里,热乎的,不冷了。
等我把要做的事做完,已经是下午四五点。我又沿着 莫愁湖公园走了一小段,这个点的人已经没那么多。 阳光不像早上那样明亮,显得冷清、隐隐有些风。
我没有了继续溜达的心思,现在只想回学校。走到地 铁站口,又闻到烤红薯那阵热腾腾的香气,我顺便看 了一眼。
早上的早餐车已经都没有了,但是老叔还坐在那里 他一直在。这里流动的一切好像不会影响他,不管是 从早上到下午,还是从几年前到现在。他像我过去见 到的那样,正在低头写什么东西。出于好奇,我向他 打招呼。
“您好····您这是在做什么呢?
老叔转过头,眼尾的纹路有好几条,让人有点分不清 他是在笑还是单纯习惯性眯眼。他下意识把手里的东 西合上又摊开好让我看,挠挠脸:“自己随便写的。
我勉强听懂他带着口音的话,凑过去看了一眼,是个 册子,写了几列字。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字,用龙飞 凤舞来形容倒是有些狂放,用鹤骨仙风来形容又有些 清冷。
老叔说这是自己学着玩的。他也记不清写了多久字, 也许十几年,也许二十几年,没事就写写。他确实是 不在意时间或周围的变化,他只要愿意,就会一直做 下去。就像卖红薯,就像练字。
我不知道该说这是固执还是坚守,因为他身边人并不 在意他的这份坚持的爱好,除了他没人对写字感兴 趣,他的孩子、孩子的孩子,会在意这个吗?
他并没有因为写得一手好字获得什么经济上的奖励, 他只是一直在这里卖他的烤红薯,比他爱好年轻,人 们更愿意买单的烤红薯。
但不管是练字还是烤红薯,他都做了很久,做得很好。
人和时间都是流动的水,无法保留,但可以参与其 中。两年确实会发生很多变化,而有些人和事则以那 股浓郁鲜艳的力量,维持着生活和热爱的样貌。
老叔又写了一句。我看着他粗 糙的手指握住笔,胶布贴在几 处龟裂的地方,已经有些粘不 住翘起来。他用一支钢笔,在 灰底纸上流出了轻重分明张弛 秀放的几个字。纸干净,字也 漂亮。
“这是写给你的”,他写完给我看--
“不怕江花不满枝。”
我活动了一下有点发冷的脚,我想我的舍友应该也想 念莫愁的烤红薯了。
“叔,来一个烤红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