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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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年味渐浓,小区院子里家家张灯结彩,灯火通明。23年底稀得下了场大雪,偶有三两孩子下楼堆雪人,却也不一会儿就被大人喊了上去。全球变暖的加速进程似乎遗忘了这个冬天,一场大雪让整座城市都变得万籁俱寂。我穿着单薄的睡衣,随手提起一件不合身的男士羽绒服,恰巧可以包住整个身子,再穿上母亲的长筒棉靴,便开启了冬日以来的唯一户外活动——喂猫。

穿过绿化带,半米高的烂叶枯枝划过羽绒服的皮层,发出滋滋啦啦的声响,而后随着身体的扭动前行,它们又恢复原状,在寒风中沙沙作响。我搂紧衣服,偏头向前方不远处看了一眼,借着微弱的路灯光,看到那里一片寂静,只有一串梅花印从那里延伸到脚下——有猫来过,许是没粮了。

我顺着它们的脚印轻踏上去,不禁想象它们是怎样带着期望走过这条幽暗的小道,又是怎样捱过了一日的饥寒交迫,又从哪个方向离去,最终又去向哪里。于是怀着同样的心情,我顺着它们的脚印走到我们约定俗成的临时据点。周围黑压压的一片,除了呼啸而过的大风让气氛平添几分萧瑟,再没有任何动静。我打开手电筒俯身观察,那只巴掌大小的长方体纸盒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盒面上油渍横生,里面却空空如也,只有散落的几点褐色粉末,仿佛能看到几只小猫接踵而来歪头咬食的画面。纸盒旁边是一个更小的圆形塑料碗,原是装着人吃的燕窝补品,而今却是一碗分外瓷实的冻冰块。看着并未下沉的冰面,大概它们又没有赶在结冰之前喝到水。

不仅猫发愁,人也跟着发愁。我舀了两勺猫粮进去,对着另旁的水碗无奈发呆。我用一根手指试探了下,很快便被寒气弹回,正冻得起劲,看来一时半会是无法消解了。抱着对冰天雪地的一丝侥幸,我拿起水碗在地上猛烈敲击了几下,干脆的破裂声响起,细看才知不是冰裂,而是碗裂。日日从家里拿一个新的水碗,免不了又让母亲说教一顿。对于喂猫一事,家里始终持反对态度。一来是小区墙体老化,高层瓷砖脱落的事常有发生,若被击中必会丧命;二来是猫不认人,流浪猫野性又强,若被抓挠出血必会丧命;三来是数九寒天,风吹雪打,若感染风寒或不慎摔倒必会丧命。父母的担心不无道理,但过度地添油加醋,本质上还是对这一行为本身的抵制。在他们看来,投喂流浪猫毫无必要,起码不该是一种按时按点的行为。

寒风从不合身的衣服缝隙里钻进皮肤,确实有点冷了。想着每日出门时父母的三大预言,我焦心地拧开矿泉水瓶,在已经即将登顶的冰面上再浅浅铺上一层凉白开。明知一定不够喝,甚至我转身离开的工夫就又会结上一层冰茬,奈何身旁再无任何工具可以救急,哪怕是一个被人遗弃在垃圾桶旁的易拉罐。情急之下,我只得把水洒在水泥地上,也许它们正躲在哪一处瞧着我,待我一走哪怕能够舔舐几口也是好的。就算不在近处,说不定它们已在哪里觅到水了呢?实在饥渴,也应该懂得嚼嚼雪,舔舔冰吧?

这样安慰着自己,一路走回了家里。父母正在商讨回家过年的事情,不出一周,应该就要离开这里。鸡鸭鱼肉、鲍参翅肚纷纷装箱,喜气洋洋的场面惹人伤感。游人团圆的盛大节日,却是流浪猫风餐露宿的苦难日。春节假期一去,七个日夜里,流浪猫该怎么过活?我提议临走时装一大碗猫粮放到老地方,但很快就被母亲否决,理由依然很充分:一来是过年家家户户不愁吃喝,也没有清洁工倒垃圾,流浪猫觅食想必手到擒来,难道不比平日悠哉?二来是春节快递停运,家里尚无积粮,自家的猫过活都是个问题,怎能杞人忧天?三来是我总“偷”家里的优质猫粮,剩饭剩菜都不能够与流浪猫的胃口相配,岂不是暴殄天物?字字珠玑,环环相扣,铿锵有力,不卑不亢。母亲的三连反问将我钉死在无病呻吟的十字架上,着实叫人敢怒不敢言。

次日晚上,因有事耽搁,时间便比以往晚了一会,我再次出门喂猫,带着母亲打包剩下的饭菜和我巧取豪夺得来的猫粮。所谓剩饭剩菜,不过是人吃剩的米饭、菜叶、肥肉,于人来说,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于是自认为是流浪猫胃口的最好归宿。猫有猫的习性,人们大多不懂,也没有那个闲情想要去懂,于猫来说,那些食物可能相当于叫人吃树皮泥土。但人们自顾自地觉得,有比没有强。因此母亲每天上下班路过投喂点,看到没有吃干净的剩饭菜便会来一句:不必再喂了,看来它们还是饿不着。这样一来,这种先入为主的偏见便让流浪猫失去更多被人投喂的机会,人们总以为是它们还不够惨。母亲自有她的道理,但人猫殊途,我始终觉得人不能够只站在人的立场上思考问题。这样想着,我在路过的超市里又擅自买下一根火腿肠。

踩着泥泞不堪的雪路,一路踏着车轱辘印、鞋印、扫帚印来到老地方,小猫爪印已经为我踏出一条小路,牵引着我走向我们的秘密基地。天仍不时下着毛毛雪,将这片未被人发现的净土又盖上一层雪白。这个地方藏在绿化带与墙体中间,恰巧又在住户的外置空调下方。周围的环境形成天然的遮蔽,若不是有意寻之,步履匆匆的行人绝不会想到来此观光。白雪的反射让我免去了打开手机电筒的这一繁琐操作,就顺着它们的脚印,我逐渐深入绿化带后方,还未走到空调近处,远远地,似乎看到那里有几片大大的脚印蔓延开来,与猫爪印重叠交错,有来有回。走到近处观察,确是人的脚印,从另一边来,也是从另一边回。与我来的路程正好形成分叉,我们的脚印最终在此汇合。什么时候这个地方出现了第二个人?

压抑着欣喜的心情,我蹲下身子细看,纸盒里铺了厚厚的一层猫粮,按照往日的惯例,流浪猫绝对不会等到第二天还未将猫粮吃光,定是这个脚印的主人刚刚留下的。我拾起纸盒,发现里面的猫粮形状呈三角形,与我先前的正方形截然不同,这下证据更加确凿了——还有其他人在喂猫。我将准备的食物安置妥当后,便踏着这个脚印追随着,心中满是讶异与疑惑。他的尺码与我不相上下,或者略比我大一点,应该是个正在享受寒假的中学生?他从另一个方向来,应该是那边两栋楼之一的住户吧?他是怎样找到这个地方的?他又是从哪天开始投喂的?一连串的疑问堆叠成一座小小的堡垒,化作我这项喂猫事业的有力靠山,顿时觉得肩上的担子减轻不少,倘若哪天我不在了,至少还有人在坚持。

方才的小雪将他深陷的脚印盖上一层薄薄的细纱,但仍能辨认出鞋底的印花,想必他是刚离开不久,应该就在我到来的时间稍前。我踩着他的足迹走到大路上,他的脚印也随着清雪工作和行人的反复踩踏而逐渐消失不见。雪花渐渐变大,落在我忘记带帽的头顶上。院子里空空荡荡,零散的行人都加快步伐躲回家里,让偌大的小区显得更加空旷。这个时候,除了流浪在外的小动物,和或许还未走回家的他,万物应该都隐入一片沉寂,早早地睡着了。

带着这个好消息,我一路轻盈,迫不及待地回家告知父母,企图在他们这里得到一点鼓励,至少以实例向他们证明:看吧,还有别人也在做这件事。然而,父母的反应总是在我意料之外,他们再次劝告我:看吧,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做这件事,以后你不必再操多余的心了。同时,母亲郑重地警告我,若是再对流浪猫如此上心,“偷”家里的猫粮出去,那么她不难将家里的猫变成流浪猫。

几度与父母争吵,这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为什么总是以消极的眼光看待?争罢,便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们的话倒是又让我担忧,若是脚印的主人也发觉我的存在,是否会如父母所想一样,给了他放弃投喂的理由?想到这里便觉得一惊,毕竟在我看到脚印的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因有所依赖而产生今后尚有怠惰余地的侥幸。

这样一来,我便愈发不能懈怠。


02

抛开雪天的各种不便不谈,下雪的一个好处是可以让我知道流浪猫的来去,以及他的来去。接下来的几天,只要我出门时间稍晚,就能看到那个脚印已经先我一步而去,看来,也许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的脚步前后错过,他来得总是比我晚一些,因此我才一直没有发觉他的存在。这样的推测消减了我之前的担忧,想必他也应该知道另有他人喂猫,竟也不改其心,一如既往。

春节的脚步逼近,回老家的这天天还未亮,困倦的身体和七手八脚的拾掇将临走前给流浪猫留粮一事抛之脑后,全家人乘坐电梯直通车库,遗忘的同时,便也没有现实机会能够再去探望它们一眼。怀揣一路的遗憾和愧疚,终于在五天后提前返回家里。十里不同天,回到小区一片皑皑,看来是我们走后不久又下了场大雪,已经有消融的迹象,但厚度仍然可观。如父母所说,小区的垃圾桶撑肠拄腹,溢出的剩饭剩菜招引来许多蝇虫,虽不可口,但应该可以续命。隔着车窗,依然能够看得出行人包裹严实,呼出的热气腾空而上,转眼就消失不见。寒气冲破车窗直钻心窝,来不及去想它们是否有饱餐一顿,只是这样冷的天气,它们还活着吗?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我又来到那个地方。万幸,大大小小的脚印交叠在一块,想来这些天里这里仍然热闹,冬天虽冰封了泥土和水汽,但无法冰封蓬勃的生命。脚印在,说明它们还在;脚印在,说明他还在。多想对坚强的小猫说声谢谢,谢谢你们还活着;多想对脚印的主人说声谢谢,谢谢你还在坚持。心里这样想着,鼻头却不争气地一酸,流下两行热泪。我将家里所剩无几的猫粮又添置了些到纸盒,这才发现他换了新的纸盒和水碗。想象到他也一定和我一样日日与大风冰雪作斗争,满心欢喜提着吃喝出门,到此却只能面对着刮跑的纸盒和裂碎的冰碗露出无措和无奈的表情,便又忍不住发笑。

许是我的动静太大了些,周围的草丛里窸窸窣窣,流浪猫们应该已经就位,等待我的离开。这些猫有统一的特性,不论高矮胖瘦,都千篇一律地怕人,只要稍稍靠近,它们就会跑开。保持一个合适且隐秘的距离,便能幸运地欣赏到它们用餐的画面。我知趣地走开,穿过绿化带到大路上,远远地看着它们接二连三地从绿化带里钻出,紧接着一头扎进美食的天堂,时不时会发出几声沉闷的低鸣,或代表护食,或代表满足。就这样耽搁了会,不觉天色已晚,我鬼鬼祟祟的模样难免引人怀疑,不时有路过的三两行人顺着我的目光一同望去,只可惜环境太暗大概也看不到什么。正准备要离开时,余光中一个人影在咫尺间晃动,一边看看我目光所及的地方,一边再看看我。

“欸?你是不是在这喂猫?”我转过头,是位上了岁数的女士。

“是的。”我不明所以,她可能已经观察我半天,在好奇我在做什么?

“哎呀——真好啊!真好!”她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句话,路灯霎时亮了起来。她的眼睛也像明灯一样亮起来,我这才看清她的模样。她穿着厚重的居家棉服,戴了一副富有年代感的方框大眼镜,扎着半高的马尾,精神矍铄,颇像从上个世纪退休而来的女教师。

“这几天都是你在这里喂吗?”她喜出望外,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看到她手里提着的大毫升数矿泉水桶里装着满满的黑豆子,我顿时反应过来——原来她就是脚印的主人。曾想过,有这份闲情和闲暇的人,应当不会是行色匆匆的上班族,也不会是行动不便的中老年人,大概是热爱动物的年轻人一类。然而,当我看到眼前这位婆婆时,内心止不住地同她一起重复,真好啊,真好。

“是的,您也是来这儿喂猫的吗?”

“对呀!我每天都来喂!喂好长时间了,之前是在我楼门口,我一叫‘咪咪-咪咪’,它们就都围过来了。后来我发现它们老往这边跑,心想它们家是不是在这边,不如直接喂到它们家门口,不然楼门口来往的人太多,猫也怕人。所以这段时间我就在这边喂,这边没人。原来你看,我在那个墙角喂,后来下雪了,直到我看见这片地里有人的脚印,我寻过去一看,果然还有人在喂猫,那肯定就是你!哎呀,真好啊,真好......”婆婆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她与我相遇前的喂猫历程,既自豪,又激动。

“我也是,我以前都是晚上八点多出来喂,这时候人不多了,猫才敢出来。后面有几次去晚了,才看到有人的脚印,还有留下的猫粮,我想着原来也有其他人在喂猫呢!”

“哎呀!真好,真好!现在天冷了,可怜了这些猫咪,找东西吃也不容易,没等冻死估计就饿死了。你是不是家里也喂猫啊?”

“是啊,自己养猫,才会同情这些流浪猫。”

“哎呀,你说得对。我家姑娘养着一只猫,又大又胖。她那种猫听说是叫蓝白猫,我给你找照片。”说着,婆婆将水桶放在地下,从兜里掏出手机翻找相册,举着给我展示,她一手滑动照片,一手下拉眼镜,为了能够看得更清楚一点。“你看,这是我家姑娘的猫,叫豆豆。它就是吃太胖了,后面得了很严重的脂肪肝,还去动了个手术,姑娘在上海上班走不开,是我过去陪了豆豆两个月。陪着陪着出感情了,现在看见哪个猫都可爱,都可怜。”

婆婆神采奕奕地说着,时不时露出骄傲的笑容。我们简短地分享了彼此的养猫趣事,像是一见如故的老朋友。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喂这些流浪猫的啊?”

“不久,我在外面上学,今年放寒假回来才开始喂的,再过几天也要开学了,到时候就不能喂了。”

“哦这样啊,那真是......”婆婆咂了咂嘴,脸色一下凝重起来。“姑娘今年在上海买房了,下半年就能入住,到时候要接我过去一块住。我是能陪着豆豆了,但是不知道院里这些猫该咋办,唉.....你说它们是流浪猫,应该多少也有点捕猎本领吧?”

“那当然是,但想着能多喂一顿就多喂一顿吧。”

想着流浪猫的明天,我们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方才惊喜的邂逅让我们陷入火热的畅聊中,全然忘记了天气的寒冷。随着黑夜的光临,冷峭的寒风层层卷起,婆婆上前又为流浪猫添了些口粮,随后与我友好道别。

至那以后,我们再没有见过面。


03

当生灵翘首以盼的春天来临时,日历的篇章已经翻至2024年。我已经离开家数月之久,在另一个城市偶尔收到母亲播报的流浪猫新闻。家里有只小猫,比起外人来总归是能让人更加怜惜这类小生命,于是在我走后,母亲蛇口佛心,成为了我的接班人,嘴上虽然常常抱怨这一工作的艰辛,却也替我值了许久的班。为了平衡流浪猫在人眼中刻板的社会地位,母亲特意从网上购置了一批廉价猫粮,可惜天高皇帝远,我再无法插手,最起码这样流浪猫还能保证不饿肚子。时间流逝,各自繁忙,从母亲那边传来的消息日益减少,我也很长时间都投入个人的生活之中淡忘此事。久而久之,我自以为这项事业仍在持续平稳地推进,不敢问,也不愿问,害怕得到的答案叫人于心不安。

暑假回到家中,再次路过投喂点,没有走近,只是远远地望了一眼,发现那里已经空空如也,一改往日的杂乱而变得一尘不染。我终于鼓起勇气问母亲,还有在喂猫吗?不出我所料,母亲说早就不喂了。家里专供流浪猫的廉价猫粮还富余许多,母亲也只是淡淡地说,扔了吧。对于母亲的态度,没有愤怒,只感到遗憾和惋惜。我没有资格强迫母亲做这些事,也没有理由去质问她为什么没有坚持下来,因为生命天生不公,我们已经尽最大努力了。

母亲告诉我,在我走后不久,有居民向社区反映流浪猫一事,投诉有人投喂流浪猫以致流浪猫泛滥成灾,破坏小区生态环境和公共秩序。最终小区物业做出决定,有能力的尽快领养,没能力的则坐以待毙,对流浪猫的诱捕已提上议事日程。就是在那段时间里,母亲停止了投喂工作,为了不影响我在外的学业生活,她选择将此事擅自翻篇。起初,母亲发现给流浪猫放下的猫粮总是吃不完,她一边责怪这些猫挑剔的胃口,一边继续累加。时间长了,剩余的猫粮越来越多,不禁惹得母亲生气,她认为已经将流浪猫惯坏,也或许它们有了更好的归宿,因此不再需要这点施舍,她不会自讨没趣,理所当然地结束了这项工作。直到有一天,母亲出门看到物业张贴的告示,才明白事情的原委。那些流浪猫,有的被领养,有的被捕杀,有的被投毒。至那以后,母亲再也没有见到过小区里的猫。

父母再次告诉我,不要试图和规矩抗争,喂猫的事情是没有人支持的,现在流浪猫也没了,也恰好可以死了这条心。

无数次再路过那个隐匿的角落,都会不自觉脑补那几只小猫争先恐后低头吃食的场景,进而联想到它们因饥饿四处觅食却落入圈套的凄惨画面。不曾想过有人竟与如此弱小的生命不共戴天,也不曾想过左邻右舍的街坊邻居竟如此冷漠,容不得几只流浪猫的生命。如今,那个不起眼的角落杂草丛生,绿意盎然,被人收拾得干干净净,偶有几只麻雀在那里走来走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存在过。没有人在意那里曾有数条鲜活的生命来回穿梭,不屈于风刀霜剑的威胁,熬过了凛冽的冬,却死在了灿烂的春。它们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努力地活着而已。

夏季的炎热足以让人忘却上个寒冬的霜雪。随着冰雪的消融,那些脚印也随之消逝,悄无声息地带走了那个冬天沉重的脚步。想来那位婆婆也已经移居上海,便觉得越发伤感,大概也是从某一天起,她唤了一声“咪咪”,传来的却只有自己的回音。

习惯性地,行走时的目光总是会在垃圾桶、地下室、下水道、车棚、墙角、草丛里多停留一会,总觉得,它们还在这些地方藏着,或觅食,或玩耍,或睡觉,或避难......时常幻想仍有毛茸茸的身影窜入眼帘,定睛一看,才认出不是随风飘过的塑料袋,就是体型健硕的布谷鸟,有时还会是穿金戴银的宠物狗。

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万物都在疯狂地炫耀,这里是它们幸福的家园。


04

果不其然,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我渐渐接受了流浪猫已不复存在的事实,也彻底打消了重操旧业的念头。我将母亲没喂完的廉价猫粮连同那份记忆一并裹入垃圾桶中,在岁月的焚烧中消失得无影无踪。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流过,谁也没有再想起过流浪猫的事情。等到这个冬天来临时,我整日呆在家里,连下楼的心气也没有了。

一个消息打破了冬日的宁静。又是临近春节前的偶然一天,母亲下班回来分享,小区花园里突然出现了一只狸花猫。大半年的时间里,小区里已恢复了居民心目中土地平旷、屋舍俨然的世外环境,流浪狗本就没有,流浪猫更是被处理得一干二净,现在怎会又有猫出现?母亲说,这只猫出奇地亲人,不怕生人,反倒是见人就贴近喵喵叫。听到这个消息,疑惑过后便是恐惧,这只猫未来恐怕也难逃一劫。我当即下楼,在附近几片区域寻找,却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过后的几日,这只狸花猫开始频繁出现在人的视野之中,毫不避讳地在人前活动。调皮的小孩们似乎发现了新玩具,丢下石头子儿和玩具枪整日围着它戏耍,偶有路过的行人驻足,也是观赏片刻就转身离开。“好可爱啊”“它不怕人”常常能从经过它身边的人口中听到,但是没有一个人真正想要理解它这样做的诉求。同一栋楼上的一位邻居家养着一只大金毛,日日出门遛狗,不难碰到这只狸花,只有这家的小男孩有时会带一根火腿肠让它劳有所得。我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是因为狸花猫选择了我这栋楼附近的区域作为它的领地,有时站在窗前,便能将它的活动一览无余。

也许是这只狸花猫单枪匹马,难以掀起什么风浪的原因,人们对流浪猫的排斥没有先前那么严重了。大家都默认了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默允它可以姑且在此生存。慢慢地,我又重新操办起喂猫事业,家里废弃的小型器皿都被收藏起来,等待某一时机被派上用场。如母亲所说,这只猫跟其它流浪猫不一样,虽然看起来只有三四个月大,还未长成真正的大猫,但其身手之敏捷,胆量之惊人,总是让路过的行人不自觉多看它一眼。这只狸花猫身上确实有难得的灵性,只是投喂了几次,它便能够记住我的模样和出门时间,日日潜伏在楼门口附近,一旦我推门,它就叫着跑上前来左蹭右蹭。开始我以为它只是能分辨出我的气味,或是任何一个人推门它都上前一试,可每每推门,都能看到他在远处定睛几秒后才跑来,似乎在确认来者是否为它要等的人。久而久之,我和狸花之间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感情,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默契。不知从哪一天起,我学着那位婆婆的模样,只要轻呼一声“咪咪”,它就能立刻出现在我的眼前,几度有遛狗的居民问我怎么会遛猫?这时我就能得意地告诉他们,这只是一只极度聪明的流浪猫而已。

看我好像忘记了之前发生过的事情,母亲常在耳畔提醒我:流浪猫有流浪猫的宿命,若不想惹祸上身就趁早不要招惹它。我的想法相反,有了前车之鉴这次绝不会让狸花受到伤害,何况它是独苗,生存起来更加不易,定不能让它再遭受伤害。也许是狸花的情绪价值给得够足,到后来母亲非但忘记立下的誓言,行动起来竟比我还积极,下班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舀一勺猫粮出门,有时还带上一根猫条,事罢还忍不住嘴硬地辩解几句:“我是看它有灵气才愿意喂它。”得到母亲的支持,我便更加心宽地与狸花猫相处,甚至有时会和母亲的下班时间约定好,一起在狸花的家门口集合,共同欣赏它享用美食的全过程。

偶然一天,我从窗户上发现草丛里闪过几只若隐若现的影子,如一阵小小的飓风在草地上急速穿行,仔细一看竟是几只一般大小的猫在追逐打闹,不一会就都摊开躺在泥土里舔毛。一只白花,一只三花,还有那只狸花。我打开窗户缝,一股凉风鲁莽地挤进来,令人窒息。难得的一束暖阳是冬日对流浪猫的馈赠,正在沐浴阳光的这些小家伙们能否长久地幸福下去?我再次陷入了深深的担忧之中。接下来的几日,这三只小猫常常结伴而行,不过相较于自来熟的狸花,其他两只小猫显得过于拘谨和胆怯,若不是我长期研究它们,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其它两只的存在。每当喂粮的时候,狸花总是第一个冲上前来,白花和三花只是敬而远之,躲在草丛里直勾勾地看着,直至人走才东张西望地窜上前去。它们怕人,倒也是件好事,躲躲藏藏地活着,起码也是活着。

经过几日的观察,我发现这三只小猫应当是同胞兄弟姐妹,它们从不会因领地和食物而弓腰战斗,而是相亲相爱,像极了几个天真无邪的孩童。神奇的是,狸花似乎知道这个小区里先前发生过怎样恐怖的事情,于是也拿出大哥的风范,每当它冲锋陷阵时,后方总会有两个小弟跟在身后,待确保周围环境安全时,狸花便处江湖之远,让另两只小猫享用美食。也许正是因为狸花的有勇有谋,才让它们能够得以生存。

然而,喂猫的旅程并非一帆风顺,也绝非想象中那么简单。猫有猫的困苦,人有人的难处。抵御饥寒是对流浪猫最基本的考验,也是对投喂人最低级的要求。不止一次,我看到未牵绳的宠物狗身穿大花棉袄,闻着猫粮的味道一路寻来,而远在一旁唠嗑的主人丝毫未发觉。前来挑衅的有过一只狐狸狗,它威风地站在三小只的家门口咆哮,狸花撇后耳朵全力抵挡,场面之不可开交最终以我挺身而出结束。我和狸花对狐狸狗的恐惧已经达到一个层次,没想到一只巨型贵宾犬的出现将上限再次拉高。这只贵宾犬活像一只羊驼,踏着狗蹄直奔狸花家门,短短几秒的时间就将猫粮一扫而光,狸花也只得甘拜下风。此外,还有数只不同毛色的泰迪犬将它们当成坐骑来回戏耍......就算胆量够大,也要有脑力跟清洁工斗智斗勇,我前脚放下的粮食,后脚就会被清洁工连根撅起,因此我做无用功的时候数不胜数,流浪猫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时候也在多数。当然,这只是我看在眼里的冰山一角。

端详着它们熟悉的花色,我经常美好地幻想,也许有流浪猫从之前的劫难中幸存下来,正隐居在院子里的某一处?三小只怕不是它们的孩子?

我宁愿这样想,也只能这样想,是它们的生命得到了延续。


05

历史的画面再次上演,我下定决心不能够让历史的悲剧重演。24年的冬天就像是23年冬天的复刻,其寒冷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和母亲为三小只的过冬之事忧心许久,最终在楼门口附近的角落里为它们打造了专属的藏身之所,这是母亲第一次和我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春节回家前夕,虽然母亲依然提出了理由相同的反对意见,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我给三小只留下了大量的口粮和大口径的水碗,只可惜无法为它们提供源源不断的水源,只能姑且留下大碗的水以慰心宽。

充足的粮食加上去年流浪猫存活的实例再加上狸花的机灵,想来它们应当能够安稳地度过这个春节假期。六天过去,我和母亲回家的第一时间又来到那个角落,除了那只结实的冰碗滚在一旁的草地里以外,其它器物都被大风席卷得无影无踪,雪地里的小猫脚印丝丝缕缕,像在为我报平安。舒了一口气,起码猫粮吃光了,它们应该没有过于挨饿。喂猫的工作依旧进行着,只是猫粮已经连续几日雷打不动,令人滋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春节过后,狸花再也没有出现过。但那里仍有脚印存在,也许是天气太冷,它们储存好了足够的粮食搬去某个更温暖隐蔽的地方过冬?也许是这些天来有其它好心人投喂,将它们引去了别的地方?我和母亲这样猜测着,满是歉疚和遗憾,最好不要是被冻死或是撞死了。守株待兔许久,白花和三花终于现身了,它们仍然怕人,但还记着到老地方吃粮。都知道狸花猫生性独立,热爱自由,生存能力极强,找到狸花的两个伙伴,想必我与狸花的团聚也是指日可待。

春节虽然已过,但年味仍然不减。小区里的小孩们不分时间场合,整日聚集在一块放鞭炮,院里的各个角落都散落着烟花碎屑和刺鼻的硫磺味道。几度走在路上,一颗摔炮就从眼皮前擦过,落在距脚趾几厘米的地方。若是一个不留心,就会落入小孩设置的陷阱之中,在他们的笑声中狼狈不堪。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命令似乎在小孩身上并不奏效,几番好意提醒,却被小孩们拿玩具枪指着脑门:“过年就是图个喜庆!”

烟花制造的恐怖氛围大大降低了喂猫的效率,没有了狸花的庇护,白花和三花怕人又怕声,面对我放下的食物,只能远远地躲在草丛里望而却步。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狸花到底去哪了?

耐不住心底的疑虑,我问小区里这片区域的保安是否有见过这样一只狸花猫。

“猫?没印象。”

“您再想想,这只猫不怕人,经常在外面跑,最近这几天不见了。”

“你家的猫?”

“不是,我喂的流浪猫。”

来不及想太多,一时间我竟把小区里又有人喂流浪猫的事情告诉了保安。

“你是新搬来的?这小区里早就不让养猫了,流浪猫太多老有住户投诉。”

“对,我刚搬来没多久,不知道有这事。”

我赶忙将话锋转回来。

“我知道了,以后不喂了,但是我就是好奇这猫哪儿去了。”

“一只猫你管它干啥?”

保安显然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另一旁正在打扫卫生的清洁工听罢凑过来:“野猫?”

“对,您见过?”

“嗐!那几天花园广场上躺着一只死猫,我扫走了。”

如同晴天霹雳,清洁工的话将我的大脑劈成两半。

“是不是狸花猫?”

“不认识,好像是灰黄色花纹的猫,挺瘦小的。”

“......咋死的?”

“那些娃娃们太淘人,天天在那放炮,说也说不住,前几天我就看着娃娃们追着好像是猫还是狗,在花园里窜,边追边扔那个摔炮,八成是给炸死的。”

“你咋不拦着他们!”

出离愤怒,我的心凉透了。

“那我咋拦?多管这闲事!那就是个牲口,死了就死了。”

说罢,清洁工扬长而去,保安在一旁附和:“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心术不正,就是个猫而已,看得比人也重要。”

......

知道这件事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和母亲都受到了重创。千防万防,最聪明活泼的狸花猫,没有被冻死,也没有被撞死,也没有被诱捕,怎么最后会是被炮炸死?我只是不在了那么几天而已,为什么就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狸花不知道我去了哪,也不知道我会不会再回来,它或许还像往日一样,蹲守在楼门附近的某个缝隙里,缩起尾巴围成一个小圈,等待着门内的那束暖光照进它的生命。它也许只是好奇,花园的上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五彩缤纷的小虫子,眨眼的工夫就会消失不见,无论它怎么踮脚捕捉都无法触碰。它也许只是贪玩,小小的人类带着那些小虫子,追逐着它猛虎般的身姿,那时它一定会觉得自己威风极了......

它一生都在垃圾桶里过活,最终又被扔回到了垃圾桶里。我不能接受这个结局,这座冰冷的城市着实让我感到寒心。也许一开始,我不喂猫,扫了流浪猫的兴,它们便不会日日带着希冀在小区里跑,就不会被那么多人看见,就不会有这样的结果。

“喂完这个还有下一个,这个死了明天又会来一个,你是可怜不完的。”

母亲坚决不让我再去喂猫了,渐渐地,我自己也失去了那份兴致,终于明白父母的忠告是有道理的。行走时,我开始加快步伐,眼神不再游走,刻意绕去远路,我不想再看到任何猫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我也不会再施舍任何不必要的同情。流浪猫既要抵挡天灾,也要招架人祸;而人既要克服阻碍,又要反抗规则。父母说得对,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流浪猫有流浪猫的宿命。我的强行加入,对它们的生活来说只是一种不礼貌的干扰,弄不好还弄巧成拙,害了这些无辜的生命。眼不见,心不烦。我把家里收集的废纸盒、塑料碗再次卷入垃圾袋中,一并丢到楼下的垃圾桶里。什么狸花黄花还是西蓝花,跟我再没有任何关系。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我又收拾起行李准备开学。好巧不巧,明明已经立春,赶在走的前一天晚上,天又飘起了雪花。次日一早,路上已经铺了薄薄的一层雪毯。因为是赶早班车,还未等父母起床,我就提起行李悄声出了门。天将亮未亮,熟睡中的人们还没来得及将白雪污染,眼前的世界一片空灵。我轻踩雪地,鞋边围上了一层浅浅的雪花。回头望去,晨光熹微,我的脚印泛出一缕金光,让我想起23年的那个夜晚,路灯照耀下婆婆明亮的眼眸。我的心一颤,刹那间有种无法言说的难受。

我又顺着刚才的脚印走了一遍,在楼门口前画上句号。我是个怯懦的人,在这附近徘徊许久,也未能迈出那一步。我想还是走吧。

“喵——”

那个声音一把拉住我的手。回头,是那只胆小到从不出声的三花猫,正藏在一簇草下面直直地望着我。它的花色在雪地里格外鲜艳,眼睛睁得又大又圆,似乎倾尽了所有勇气在说:“不要走”。我想我从来没在猫的眼里能够读到过这种情绪。我心痛地湿了眼眶。我向前迈了一步,它迅速窜走,随即身后紧跟着那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白花猫,一并在雪地里飞奔。我追了上去,它们边跑边停下来回头看看,好像在等我似的。

终于,在前面不远处,一个我没来过的拐角,它们停下了脚步,从拐角那边过去。那边有什么?我顺着它们的脚印也转过拐角——拐角这头,放着两个牛奶箱子,箱子周围是几个被风吹散的盆钵,盆钵往后一点是一连串大大的脚印。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喜极而泣,热泪滚滚,从书包里掏出两根准备路上吃的鸡腿放到了碗里。

天亮了,金黄的太阳从楼间升起,穿透高墙将光芒洒在大地上。

他的脚印,小猫爪印,我的脚印,连成一条长长的生命线,包裹着小区里的栋栋高楼。


他是谁?
它们还活着
23年的流浪猫
翻垃圾的白花小妹
英勇善战的狸花大哥
难得的时光 静沐暖阳
最后的全家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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