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母亲带孩子是许多家庭的传统,近来接待的多是陷入困扰的母亲。她们的性格、长相、信念、行为等各不相同,却都陷入了同样的困境:一天到晚专注于孩子的管制和教育,然后在她们的强力控制打压下孩子的学习兴趣逐渐丧失,成绩越来越差,逆反越来越严重,家庭关系也变得水深火热。
A女士,33岁,全职妈妈,大儿子8岁,小儿子3岁。孩子的爸爸是一个有抱负的人,他曾专注与自己的事业,每天很晚才回家,但是事业一直不成功,郁闷的心情无处发泄,对于妻子和孩子除了指责就是报怨。他在家庭之外没有满足自己的抱负,在家庭内却找到了满足,他严厉地统治着他的妻子和孩子,似乎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妻子孩子穿什么衣服,中午他想吃什么饭,家里各种物品的购置摆放,都要听他的,稍不顺心就是一顿吵闹。虽然他从不肯插手洗衣做饭等家务,也不会花时间陪伴孩子和辅导功课,却每天指责他们是多么的一无是处,报怨她们让自己感到失败。而A女士没有工作,现在对于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据说她曾经回娘家,向母亲诉说自己的苦闷,得到的不是支持,而是埋怨她没把丈夫孩子伺候好。她于是化委屈愤怒为力量,加倍管理孩子,结果遭到了孩子的激烈反抗,甚至扬言出走或者报复。A女士一度感到绝望。但现在随着孩子的长大,问题越来越严重,孩子的爸爸开始一筹莫展,她却忽然坦然了……我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孩子以这种极端的方式终于得到了父亲的关注。而对一个男人来说,再也没有比让他儿子不成器更沉重的打击了。他让她这些年不好过,她让他后半生没指望。莫非这也是一种平衡?
B女士也是一位全职妈妈,和公婆一起住。她每天除了操持家务,甚至连下水道坏了还要自己找人修(她始终觉得像太阳能漏水这样的事情应该男人处理,但他却平静地质问她怎么这点小事还不自己做。)她更是非常焦虑孩子的学习,几乎每个晚上都紧盯着孩子,逼迫他做功课,却抵挡不住公婆对孙子洪水般泛滥的的溺爱。她催得紧,孩子一哭,爷爷奶奶就和她吵,每天大人喊孩子哭的状况让她濒临崩溃。公婆的指责和丈夫的不满,让她看清了他们的优越地位以及自己的无助,她对他们生活风格的不理解和不认同,换来了每日里无休止的分歧和争吵。她想主宰自己的家庭生活,他不同意,也不给她机会。她打算让步,却忍不住沉溺在各种强迫性的想法里,现在已经无法完成许多日常必需的工作。无奈的她似乎正用头疼、咳嗽等种种症状解决面临的家庭人际问题。
现在我们知道,像这样有着根深蒂固的观念,由老人或者母亲全职负责带孩子的家庭中,孩子的父母是不会很好地合作的。当父亲的没有要合作参与孩子教育的意识。而当母亲的则把孩子当成自己的全部,沉重的压力和各种负面情绪碾压着孩子的童年。孩子的父亲往往一方面是依赖妻子照顾孩子照顾家,一方面还会在各方面对她进行报怨和指责。从我们的一般经验来说,这种生活风格更多地出现在小时候有某种缺陷的孩子,或者被溺爱而习惯依赖的孩子。“巨婴”丈夫往往有这样的潜在观点:他们对自己的兴趣永远比对别人的大。家里一切由别人包办,但事情还要否符合他们的心意。如果你仔细研究一个家庭,你就会发现,教育孩子这件事,全职妈妈即使拼尽全力也根本没办法做到像他们期望的那样好。
迄今为止,我发现在我们的生活和感情中只有一样东西是怎样强调都不为过的,那就是阿德勒提出的社会兴趣。对社会兴趣怎样投注精力都不会破坏生活的和谐,其他事情则不然。假如你关心健康问题,并且仅仅想着健康问题,那必将破坏生活的和谐。如果你仅仅想到钱,你也破坏了生活的和谐,虽然我们往往不得不考虑金钱问题。因此,假如你只关心生活中的某一点的话,就势必给整个生活带来损害。这几乎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当A女士谈到孩子有抑郁倾向的时候非常紧张,她害怕孩子会用刀子自杀或者杀人。
谈到自杀,我想到这表示一个人没有培养出合作的精神。自杀的人在生活中总是很关心自己,当他遇到自己不能解决和没有准备的社会问题的时候,他觉得可以通过自杀伤害其他人,可以体现出自己的价值。自杀总是对他人的一种谴责、一种报复、一种攻击性的态度。有时它就是报复性的攻击。我们来猜猜看孩子的这个攻击指向的是谁。毫无疑问,指向的是父母,因为前面已经说过父母之间纷争不断。母亲希望控制她,父亲只是打骂或指责他,而他只对自己感兴趣。因此如果他想对什么人报复或者敌视某人的话,我们猜得出来,那人就是他的父母。
“B愤怒的时候常有一种冲动想去揍她丈夫和……”
我们知道接下来的“和”是谁了,一定是她丈夫和她的孩子。因为没有其他人她可以去谴责。她这样一个人不可能喜欢孩子。不过如果你问她,“你喜欢孩子吗?”她一定会说:“当然,孩子是我的全部!”在每个母亲的嘴里,你总是听到这样的句子,她们是如此全身心地爱着孩子,以至于不去工作、没有离婚、操持家务、和公婆冲突,所有的所有都需要孩子来买单,而不是她们自身的无助、无奈和无能。在个体心理学中,我们从经验得知,了解一个人我们不用听他讲的话,我们只需用眼观察,就像看哑剧一样。也许这个女人想揍的人是别人,比如她婆婆,如果那样也不会令我们吃惊的。不过从目前我们了解的情形来看,还是孩子的可能大一些,孩子比他弱小,最主要的是她还想通过征服孩子来实现对自己生活的控制。
这一点很有趣,每个人的想法决定了她对现实的理解:如果我相信前方有一个深渊,不管那里有没有都一样。我因自己的想法而受累,虽然那不是现实。如果我相信隔壁有一只狮子,对我来说那里真的有还是没有都一样。我的行为表现都是一样的。因此,我们必须从另外的眼光来理解生活意义。对这个女人来说,她真正的想法是什么呢?大约就是“我比孩子更需要被关心和照顾。”吧
她想打人,想在大街上揍随便遇见的什么人是不可能的,这只不过是这个女人解决问题的一个迂回手段。它真正的意思是:“我必须被人关注,必须有人来照顾我。”她通过这样的手段强迫其他人不得不照顾她。不管她有没有这样说,她用她的实际情况告诉大家,她现在病了,必须有人照顾她。她丈夫会觉得怎样呢?他的妻子想在大街上随便打人,现在还病了,只要他智商正常,就肯定会意识到,她做的事必然会影响到他。他不得不有所作为,对这样的情形他能做什么呢?那么他一定得照顾她,看着她,陪伴着她,诸如此类。这样,这个女人就规定了她丈夫的行为。你看,这个有抱负的女人制服了她有抱负的丈夫,他必须做她要求的。她病的厉害,其他人都觉得有必要照顾她了。她利用他,命令他。从这个意义上讲,她实现了对他的控制。
“现在B女士感觉已经好多了,当她平静下来的时候甚至表示后悔自己对孩子太严厉和残暴……”
我们经常会听到有人说自己很后悔,觉得负罪,诸如此类。我个人常常是怀疑地看待这些说法。当孩子已经被狠狠地打了一顿以后,悔恨已经无足轻重了。母亲的后悔和责打,无论哪个对于孩子来说都够受的,何况还是一块儿!如果有人打了我之后又表示很后悔,我对此是憎恶的。我认为这种自责感无非是一个小把戏,掩盖其欺压别人的残酷真相,表示出“我还是一个正直的人,我为此后悔。”我认为现代社会应该仔细认真地对待这样的悔过。在小孩中也常常会发现这样的问题,他们承认错误,痛哭流涕,乞求原谅,然后一犯再犯。为什么呢?因为,如果他们不作出检讨继续干坏事的话,就没人理他们了。这是谁也无法忍受的。他们承认错误,给自己制造出一个没有人干扰的小天地,这让他们觉得自己比别人聪明。总是犯错,然后随意搪塞一个理由后继续理所当然地为所欲为。
……后悔的情绪能阻止她继续对孩子们一次次爆发吗?那就得看她的认知有没有真正的改变了,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