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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纵能干终有迹，语多难寄反无词。
虽也曾羨凡世的烟火夫妻有朝朝暮暮，有赌书泼茶而后笑倒在君怀，但你的未远离也亦是我的安稳。
忘川河畔，曼珠沙华让这彼岸都染了上了妖娆似火的艳色。花开到荼蘼似是想要将这如火艳色燃尽。花间有女子火色的衣袂翻飞，远远望去她就像是这如火花海中燃烧的最烈的一团火，如火的花海中有这样一个火色女子。可这女子倒也着实有趣哪都不去，只流连于忘川河畔，总是望着那奈河桥上。
看着桥上过往的凡人一个个喝下孟婆汤忘记一段段喜悲。偶尔又俯身于花畔，像是在听花低语、叶呢喃。看着奈何桥上的一幕幕，女子自己也想过。人一生不过短短数十年，死后一碗汤就能了却前尘。不去执着过去，自己都不知道活了多久了却还在痴缠着过去，怎么还没凡人看的开啊！什么时候自己变得如此执拗了？彼时的自己也只是个逗留在人间随意散漫的妖罢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好像就是……在遇见那个和尚之后啊！
壹
这小姐由红娘扶着出堂，与那小张生先拜圣恩，又拜了天地，最后又拜了有大恩的杜将军。这一日张生娶了个倾国倾城、知书达礼的宰相女。小姐亦嫁了个风流佳胥、如意郎君。从此，做了对美满鸳鸯，永老无别离，万古常完聚。
听得醒目一声收，说书人一场西厢罢。台下掌声响起，听众开始四下散去，我抬头间偶然瞥见几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面露向往。心中不免觉的好笑，这些个才子佳人的故事虽然最能惹世人心神可也最是空乏。世间没有那么多的美满，小姐与张生的恩爱两不疑不过是多情世人为他们添的结局罢了。轻叹一声，我起身正要离去。
“施主请留步。”
“和尚？”我回过头去却怔了一下，因为叫住我的竟是个穿着个僧袍的和尚。那和尚见我也同样愣了一下，而后说出了让我震惊的话。
“妖…物。” 和尚的声音有些颤抖同时在我心里掀起浪涛。
“出家人不打诳语，还请小师傅慎言啊！我乃是良家女子，怎容你如此污蔑。”我面上与他交谈着暗里心生警惕，尽可能退的离他远些。我本就是千年大妖，又从未杀人妖气并不污浊凶狠，加之我逗留人间担心那些修道之人找上门开来，没了清闲日子刻意收敛，可此人还居然能一眼看出必不简单。
“不…不不，施主你…你误会了，小僧无意冒犯你，只是想说你的发钗落在刚才的位子上了”那和尚结结巴巴的脸都急红了，见他如此局促，也不像是个高人啊！不知怎的脑子一抽来了兴致。怒道：“你这和尚好生无理，若只是要提醒我落了发钗又为何要说我是妖？”本是想让他出糗不安。
不料他却正色道：“施主你又误会了！小僧没有要污蔑你的意思，并未说错，你是妖。”说完便径直离开，难免有了些慌张的意味。但又一点要收了我的意思都没有。我捡起位子旁遗落的发钗，望着那和尚离去的方向。呢喃自语：“还真是个奇怪的……高人啊！”
是夜，我远离尘世的繁华热闹，在野林子里想寻棵秀丽挺拔的树做栖身之地，也算是良禽择木而栖了。眼前这棵就不错正合适，还能听到小溪流的声音。
“咳…咳咳……”桂魄皎洁照林间。我倚树而眛，半夜却被一阵咳嗽的声音吵醒，声音压抑好像很是痛苦。听声音像是从小溪那边传来的，循声而去，果然瞧见一个人倒在了溪边，看身形倒是有些眼熟，可他还不停的咳嗽着。吵人的紧，干脆施个法让那人昏了过去。
救人，那种无聊的事情我才懒得做。施了法我便继续与周公谈论修来练之道了。
翌日，一早就去茶楼听了说书人讲的离奇故事。傍晚则又回了这野林子，天色尚早，我寻思着到溪里抓条鱼吃吃。
来到溪边瞧见一个人躺在那，这才想起昨夜之事。随手解了昨夜的迷术，可那人仍像条死鱼一样躺在那儿。我连忙上前查看，这人死了不要紧，但千万不能和我扯上关系，要不然我这千年不杀生才有了千年无劫的功德可就没了。
没曾想这一看就将余生全系在他一人身上。
“竟然是…他。”那溪边躺着的人正是昨日的“高人”，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肩上甚至还有个骇人的砍伤。昨日他脸红局促的的样子不知为何浮现在眼前，我不禁皱起了眉。溪边本就潮湿又过了一天一夜伤口已经发炎了，他那么呆，若是放任不管……
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担心他一死会损了功德。总之，我把他带到了我栖身的那棵树旁，甚至施法为他搭了个简易的草棚、为他寻来药草。不遗余力的照顾他，一瞬间竟也觉得有了些戏文里的样子。
“你…你是女施主！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那和尚醒来脸色涨红不停的念道，又急忙将衣服陇好。现实打破了我一瞬间的想象。
“你伤在肩膀，我褪去你半身衣裳只是为了方便上药。”见他如此我还是解释了，却不想他脸倒是更红了。
半晌，还是站起来双手合十很是真诚的道：“小僧法号相一，多谢女施主救命之恩。”“小师傅不必言谢，相逢便是有缘，你既醒了，这药便自己来吧。之后，便速速离去吧。”说完我就赶紧离开了，救命之恩这话听着还是有些心虚的。
我来到溪边盯着溪里的游鱼，伸手掐了个决，鱼儿便都浮在水面上任我挑选。
“施主且慢，切勿杀生啊！”
“哎！我的鱼。”突兀的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害得我手一抖，鱼全没了！回头一看竟又是那和尚，不由得心生恼火， 气恼的说道： “你这和尚怎么还在这里，”
“小僧还没报答施主的救命之恩呢，怎能离开。”可能是还没从刚才的事缓过来他有些局促的说道。但我倒是被他气笑了，害我丢了鱼又说要报答我。心中起了为难他的意思，便说道： “那小师傅要如何报答我？是黄金万两还是锦绣万里？”
“施主，那些东西小僧是没有的。”他看起来是颇为苦恼。
“那你准备如何做？”不知不觉我的语气弱了下来。“我可以为施主讲些佛法，佛法无边，虽然我也是只懂些皮毛，但还是可以为施主讲些的。”
看着他欣喜诚挚的样子，我不由得笑了。笑声比眼前溪流还要清澈，不知是不是我眼花了，这个和尚好像有一瞬间的晃神。
我笑道：“你明知道我是妖，居然还要给我讲佛法。”
“可你是好妖，”他急忙辩解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好妖，因为我救了你？万一，我救你就是为了杀你呢。”我眼中兴致更浓。
他更急了，“小僧能感到你清和的妖气、看到你干净的眼睛，你是好妖。”
听到他的话我蓦地笑不出来了，妖向来为世人所不容。不自觉的问道“干净的眼睛能有多干净？”
“很干净，就像我们寺院后面梨树三月里的梨花一样。”眼前少年的声音如今日阳光一般的明媚。
“哦，是吗？我的视线透过他望向远方低声呢喃。我历经千年而沉寂的心好像重新开始鲜活的跳动。”
半晌才收了心绪说道：“好啊！相一小师傅你不说要报答我吗？可我是妖，最不喜听你们佛的那些大道理了。”
“啊！那这可如何是好？”他脸上一片为难。
“小师傅你也不必太为难，我平日里爱去那些说书唱戏的地方听些离奇故事。这两天照顾你没能去听，你来说给我听吧”我揶揄的说道
“这小僧也……”他又是面露难色。
见他又要说不，我可不乐意了。说道“小师傅又要说不了？口口声声说要报答，可这报答似乎太没诚意些。”我看到他脸色通红却又说不出来一个字不由暗自感到好笑，又道：“都是俗世里的玩意，不会是可以去听去学的啊。”说的这么明白了，他要是还不知道该如何，那可真是大呆瓜了。
那边纠结半晌，最终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对我说道：“那就请施主在这里候我几日。”说完转身欲走，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问我：“还不知施主作何称谓？”
我没想到他会问我这个，我本就无名便不甚在意的说道：“千年大妖，行走人世间无所谓称呼。”说完我便先行离开了。没有听到相一在身后的呢喃：“既然无名，便为你寻个名字吧！”
贰
自那日相一离开已过去月余，这一个多月总是觉得的无聊透顶。中间也去了几次茶楼听书可心里又总惦记着这里，担心我在茶楼时没准儿相一会回来却没见到我，说书人说的什么也就都没听进去。
“施主” 熟悉的声音响起。
“相一，你终于回来了。”我自己都没能发觉见到他会是那么的开心。
勉强说相一是学成归来吧！他回来的同时给我带回了许多故事，可没有一个是能完整流利地说出来的。不是忘了鱼玄机的一生凄苦是因谁，就是忘了李清照是半生雾中花半生雨打萍。一天能磕磕绊绊的说完一个都算是很好的了。常常是他急的面红耳赤，却把我惹得笑声不断。
他也给我讲了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昭君出塞、烂柯人、连那风流才子秦观他都学来说与我听。我笑他六根不净，他却道一声：“这是因施主喜欢，我才将它学来……”
他的每一个故事都是磕磕绊绊的，全然没有说书人的绘声绘色，但却是最让我欢喜的。
可是这几日我总觉得自己身体愈发虚弱，起先我也没怎么在意。直到在相一准备给我讲《西厢记》的时候，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相一就在我旁边打坐，他年轻的脸庞一半在明媚的阳光照射下，一半在漆黑的阴影里，看上去有些诡异。我问他我是怎么了？他说我是因天气太热了才会晕倒，我没有多问什么。是因为什么我心中也是有几分明白的，我是修炼千年的大妖寒暑不侵。
之后，他就像忘记了我晕了的事一样给我讲了西厢记。我以前从未发觉《西厢记》有那么长，我记不清相一讲了多久，只记得他讲了好久好久才说完。
“讲完了？可我还想接着听。”我耍赖似的说道。
“施主，小僧那月余所学到的故事已经全都说给你听了，而且，我下山游历与住持约定的期限也要到了。”他在面前低首说道。我能想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可我不想那是现实。
“所以… 你要走了，是吗？”我还是有些无力的说道，他说的突然，我一时间有些招架不住了。
“是” 他说的很平静，像是没看到我的无力。
“可《西厢记》是我听过的，那个不算，你还少我一个故事。”我抱着最后一丝侥幸说道。
“若是再耽误下去就不能在定好的时间赶回去了，施主觉得小僧还少你一个故事，他略微沉吟又说道：施主喜行走世间，可又无名我便送你一个名字，就叫……玉逢。”这时我看到了他眼睛很亮也很清澈，我甚至在他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然后，他走了，不曾回头也不曾驻足。
我在原地呆了很久，又想起来他还少我一个故事呢！一个名字换一个故事不过是他自己说的，我可没同意。可他已经走了，我就去了冥界，来到了忘川河畔，每日都守在奈何桥旁边。我是妖，去不了你在的寺庙。我想人死后都是要过奈何桥的，在这里总能等到你，那一个故事你可休想赖掉，我还没听你为何一身是伤的故事呢！
叁
我在这里许久都还未等到你，孟婆经常会端一碗汤给我。说说：“前尘往事勿要追。”我没听她的话也没有喝她的汤。因我舍不得以往听来的那么多的故事。
我与曼珠沙华为伴做了它们之间的桥梁，我渡不了自己就想渡这一对最有缘也最凄苦的有情人。因此也有幸知道原来曼珠沙华虽凄但却更美。
等你的这些日子里我听到了叶妖沙华对花妖曼珠的思念，想说话太多了反到不知道说什么了。也听到花妖曼珠曾羨人间朝暮也因沙华的从未远离而觉得幸福。我传达了它们相互的念想。但为什么你还没来到这奈何桥，难道你不是个凡人吗？
在冥界多年的我不知小和尚回到寺庙后。主持问小和尚此次游历可悟到了什么？小和尚只叹一声：“缘字难解”。只道一句：“弟子的佛家气息损了她的修为，愿生前跪侍佛前，死后魂魄不散亦不入轮回向佛祈祷，但求消她一劫。”
“阿弥陀佛，天道循环一切自有定数。相一，去吧。”主持一声叹息。
“凡是妖者，千年之际必有一大劫。我害得你那般虚弱，愿倾尽余生佑汝平安。”小和尚微微一笑不在多言。
我在忘川河畔多年都没见到你，却偶然听到有一鬼魂吟道：“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