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教室里没有亮灯，昏冥冥的，仿佛无心之举。荣欣喜从容地进来只望见靠后排模模糊糊清瘦的一个人，她埋在黑压压的课桌上，手上攥着一本看不清晰的书，桌上累累练习册。“啪”的一点灯，荣径直朝那女生走去，却看见她红圈眼旁竖直的泪痕，再过几秒就会干去无影。
女生自顾自垂头，手里的书只是一个明晃晃的幌子，不看来人，木木的看不到表情。
“枯，吃糖。”荣翻了翻口袋，递给那名唤枯的女生。
枯怔怔地望了她几眼，接下糖果吞入口里，不觉得，泪滚滚而落。
“怎么了？”荣的声音里透着小心翼翼。
闻言，枯决然拭尽泪，沉默着迟迟不语。
“她们......说，我是绿茶———”很沉的声音，很配枯脸上的愁容不展。
荣没有如同往日那般辨别是是非非，拉起枯的薄袖就往外跑。
外面洁白的栀子成团成团地结于一处，素素的，像锦瑟年华。篮球场上的球被抛来抛去，人影重重，荣模糊的眼却一眼瞥见辉———他衣着与栀子一样颜色的齐腰长衫，淡淡的眉，像她在家里时时临摹的水墨画，渺远的朦胧。那人还是那么高雅，凝白的肤色像初秋里的露，干干净净，清清冽冽。
辉淡淡的眼很巧地就对上了荣的眼睛，四眸里干净的笑意就是彼此寒暄的方式。荣与他，早已是旧相识了，从初一到初三临窗的位子，一坐就是三年。那是个招女生妒忌又艳羡的位子，这两个耀眼如同星辰的人，品学相貌不知在多少人之上。如果说，时代已成年，金玉良缘，神仙眷侣，指的就是荣与辉了。高一后，各奔各自的前程，恋慕辉的女生在他俩身上找不到戏看。
———经年送到辉手上的信函从未断绝过，没有一颗心能得到垂怜倾爱。她们意兴也终难灭，吃吃的笑着，话题里往往有关于辉的话题。
“啊————，我的男神这次全年级第三！”
“太优秀，辉。！”
“什么时候他能回我一封信，信里一个字也值得呵。”
“看看你，肥饼脸大象腿，告诉我人家怎么看上你！”
辉淡淡的，像是没有七情六欲，清风朗月地穿梭人海，鸡群赫然立着他这只鹤。异性的目光有点轻如尘埃，拂不到他心里去。荣，是他比较欣悦的女生，她灵动的外表，骨里的端庄静雅都是他所喜爱的，喜爱到无关风花雪月，他一个人，寂寞地求学。
枯见到辉，肢体形容微妙的闪过的不自然，只有她自己知道。头低低地垂着，与平素一样，唇不觉地缩了缩，脸上尽量挤出善眉慈目的神色。
至少，至少，只有那时她觉得自己才不是貌丑无盐的钟离春，那样还是能看的。
辉也向枯淡淡一笑，礼貌的、友好的。
枯不看人的时候，脖颈惯性地弯了下去，荣见她怏怏的，想起刚才的事，辞了辉匆匆往栀子丛里奔去。
枯的手没有自由的被拉走，可枯的心还是在辉的世界迟疑了片刻，犹犹豫豫地却又不敢说什么。
栀子丛里有一凉亭，朱红的柱子撑了起来。荣，枯，静静地立着，就有暗香缓缓飘来。没有比这个更为熟悉的味道，荣枯自初一就闻了三年，三年的光景让她俩成为很好的朋友。
“她们跟你不是一路人。”荣道。
“我知道，只是受不了。”枯恹恹的目光轻轻地望着荣的面容，两只眼睛含着四季的忧伤。
是，荣知道她受不住，一个人的桌上只有书和一大叠作业，没人愿意理睬她；一个人在集体的餐桌上用完餐就走得霎时无影无踪；在床上发呆似的看《道德经》，不聊八卦也懒得说话，活得太不像女生。明明有一堵墙，越过去触到的是冰凉，别人怕凉了手。
枯笑了笑，比云还淡，说自己没事，
“谁是绿茶？”
“枯啊！”
枯睡觉得时候还在想这件事，她们的声音就那么不重不响地从她身边走过去，眼前的人不当人来看。绿茶也是可以用到她身上的？罢了，枯越想越是烦躁不安，那些刺痛耳廓的话该去死了，枯想了想，闷着自己一点也不值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