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活着

第一次见到老人时,吓了一大跳。

晚上八点多钟了,我匆匆往家走。拐角处,昏暗的路灯下,看见一个矮小的身影,蓬松着白发,双手扶着一条木板凳,一点一点的往前挪,停停挪挪,僵硬的身体,乍一看,误以为是幽灵。

几天后,我又经过这个巷子,终于看清了,原来在楼房之间,挤着一间低矮的小屋,破旧的门,像漏风的牙,半开着。门前倚着一位白发蓬乱的老奶奶,像蒙尘的木雕,一动也不动。脸上的皮肤皱巴巴的,像枯干的褐色树皮。浑浊的眼,蒙上了一层灰色的膜,如一潭死水,偶尔泛起一丝亮光,表示她还活着。

走到老奶奶跟前,她双眼茫然,似乎没看到我。她手脚枯瘦,暴露的青筋,像一条条扭曲的蚯蚓。松弛的皮肤,像风干的果皮。

老人终于发现我了,指着自己的脚,喃喃自语,大意是:腿跌断了,不能走啦,哪里都去不了!眼睛看不清了,耳朵也不好使了。她哀伤地说:“只能等死了,快点死,我就快活了,可阎罗王,也不来收我……”

我听了,一阵心酸。

我偷偷往屋里看,发现屋里的东西都很破旧了,堆得满满的,中间只留容下一个人的过道。门前一张黑黢黢的四方木桌,桌上放着几个斑驳的搪瓷碗,一个碗里盛了些稀巴烂的米饭,一个碗里有一点咸菜。

老人说:这是儿子送来的饭菜。中午送一次饭,晚上热热再吃一餐。陈饭不好吃,吃不下去,天热了,到晚上就馊了。

老人又说:“我大儿子送吃的来,二儿子不和我来往了。三儿子死了,他们瞒着我啊,我跌断腿后不久,他就死了,大家都不告诉我……很多年后我才晓得……白发人送黑发人,我这该死的,却死不了,活到这把年纪,有什么用?就是受罪哦!”说着声音有些哽咽,浑浊的眼里有些湿润。

我凑到老人耳边大声问老人多大年纪了,她说将近90岁了。

一个90岁高龄的老人,一个因骨折走路不方便的老人,独自生活,可以想象是多么艰难。我能帮点什么吗?我心里默想。给钱吗?她挪着一条板凳,根本没有能力到街上去,给钱,她也买不到吃的。她说自己自从跌断腿后,十几年没到街上看看,不知道离自己不到一百米的大街变得什么样子了。

帮她做点事吗?帮一次,只是一次,又有何用呢?

最终,我什么也没做,听完老奶奶的诉说后,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家了。

一棵即将枯死的老树,在风雨中飘摇、呻吟,路过的人们漠然而过,没有人能够想起它曾经枝繁叶茂时带给人们的绿意和阴凉。

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行将就木,最后的光阴,如同即将燃尽的灯,只等油灯一点一点地耗尽,然后黯然消失在这个世界,只是荒郊野岭上多了一掊土而已。

如此,生,有何意义?死呢?又归向何方?

每个不幸的人生,就像不同版本的悲剧,各有各的悲哀,生命最悲哀的事情也许就是

——活着,只是为了等死。

这样的老人,也许不止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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