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把听诊器挂她胸口:“听听你的心说什么?”
>十岁暴雨夜搬家,她摔进水洼哭喊:“它说别走!”
>我把听诊器塞进她怀里:“等我听懂就回来!”
>十七年后手术室,助手惊呼:“患者室颤!”
>我拿起听诊器贴上心脏,电流般熟悉节律穿透耳膜。
>抬头看监护仪名字栏:林小雨。
>我手一颤:“…它在说什么?”
>她虚弱睁眼:“它说…你听懂了。”
夏日的热浪裹着蝉鸣,沉甸甸地压在老旧的筒子楼里。空气黏腻,混杂着楼道里经年不散的油烟味和隔壁阿婆家飘来的、若有似无的草药香。我像只壁虎,紧贴在爸妈卧室那扇虚掩的、漆皮剥落的木门边,耳朵死死贴着门缝。
爸爸低沉的叹息穿透门板:“……这病,难缠啊。老林调去北边基地,怕是…回不来了。”
妈妈压抑的啜泣像细针,扎进耳朵里。
我猛地缩回头,后背撞在冰凉粗糙的墙壁上。心口像塞了团浸透水的棉花,又沉又闷。目光落在门后挂钩上,那副爸爸当赤脚医生时用过的旧听诊器。黑色的橡胶管已有些发硬,圆形的银色听诊头蒙着一层薄灰,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寂的光。
走廊里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带着一种熟悉的、刻意的拖沓。
“喂!陆小川!你又偷听大人讲话!” 林小雨的声音脆生生的,像颗小石子砸破了午后的沉闷。
我吓了一跳,回头看见她晃悠过来,两根用褪色红头绳扎起的小辫随着步伐一甩一甩,洗得发白的碎花小裙子下摆沾着点泥点。她手里捏着半根快化掉的老冰棍,乌溜溜的眼睛斜睨着我,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
“没…没偷听!”我梗着脖子,脸有点发烫,下意识地往门后缩了缩身子。
“哼!”她舔了口冰棍,凉气和她身上淡淡的、像阳光晒过的青草味道一起扑过来,“骗谁呢!脸都白了!”她凑近一步,冰棍差点蹭到我脸上,“是不是又担心你爸?”
在她那双清亮得仿佛能穿透一切的眼睛注视下,我所有的伪装都土崩瓦解。我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她歪着头看我,忽然踮起脚,伸手从门后钩子上摘下了那副沉甸甸的旧听诊器。冰凉的橡胶管滑过我的手臂。
“喏!”她不由分说地把听诊器的耳塞塞进我耳朵里,冰凉的触感让我一激灵。然后,她捏着那个冰凉的银色听诊头,带着一种不由分说的霸道,直接贴在了她自己薄薄的小褂子下、左边胸口的位置。
“别动!”她命令道,小脸绷得一本正经,“听听!听听我的心在说什么!”
耳朵里瞬间被一种巨大而陌生的声音填满!咚…咚…咚…有力、急促、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鲜活生命力,像一面小鼓在胸腔里狂野地敲打。那声音透过橡胶管和听筒,毫无阻隔地撞击着我的耳膜,震得我脑袋嗡嗡作响,脸颊莫名地发烫。
“听…听到了吗?”她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带着点期待和狡黠,“它在说话呢!”
我愣愣地点头,耳朵里全是她狂野的心跳,自己的心跳也莫名其妙地跟着那节奏狂跳起来。
“它说什么?”我傻傻地问,声音有点干。
“它说——”她拖长了调子,眼睛弯成了月牙,“——陆小川是个大笨蛋!天天愁眉苦脸的!”说完,她自己先咯咯地笑了起来,胸口的震动清晰地传到了听诊头上,咚咚声里夹杂了细碎的笑音。
我也忍不住跟着笑了,心口那团沉甸甸的棉花,似乎被这咚咚的鼓点和她的笑声冲散了些许。
“该你了!”她止住笑,一把将听诊头从我胸口挪开,不由分说地塞到我手里,然后迅速地把耳塞戴在了自己耳朵上,小脸满是期待,“快!听听你的心说什么!”
我拿着那个冰凉的听诊头,迟疑了一下,才笨拙地、小心翼翼地贴在自己左边胸口。隔着薄薄的汗衫,能感受到听诊头金属的凉意。耳朵被耳塞堵住,隔绝了外界的声音,只剩下自己胸腔里传来的、同样急促却有些杂乱的咚咚声。
“怎么样怎么样?”她急切地摇晃我的胳膊,耳塞还挂在耳朵上,“它说什么?”
我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那里面映着我有些窘迫的脸。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学着爸爸给病人看诊时那种故作深沉的样子,清了清嗓子:
“嗯…它说…它说…”我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沾着泥点的裙摆上,“…它说林小雨今天又爬树了,裙子都刮破了!”
“呀!”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起来,一把扯下耳塞,小脸涨得通红,伸手就要打我,“陆小川!你胡说!我的心才没告状!”
我们俩在狭窄的走廊里追逐打闹起来,笑声和咚咚的心跳声,在那个闷热的午后,奇妙地交织在一起,暂时驱散了门缝里透出的沉重阴霾。
窗外的天阴沉得如同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沉甸甸地压着筒子楼低矮的屋顶。风在狭窄的楼房间横冲直撞,发出呜呜的怪啸,卷起地上的尘土和碎纸屑。豆大的雨点开始砸落,起初稀疏,很快就连成了狂暴的、铺天盖地的雨幕,天地间只剩下震耳欲聋的轰鸣和一片白茫茫的水雾。
家里的灯亮得刺眼,映照着空荡得令人心慌的四壁。几个穿着深色雨衣、面孔模糊的大人沉默而迅速地搬动着家里仅有的几件像样家具,沉重的脚步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混杂着屋外肆虐的暴雨声。巨大的纸箱敞着口,像饥饿的嘴。妈妈的声音被风雨撕扯得尖利而破碎,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仓皇:“小川!快!书包!车…车在楼下了!快走!东西搬完就走!”
车要走了?这四个字像冰冷的巨石,轰然砸进我的胸腔!
我的目光越过混乱和狼藉,死死钉在门后挂钩上那副黑色的旧听诊器上。它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林小雨耳朵里塞着耳塞时亮晶晶的眼睛、她胸口传来的咚咚鼓点、还有她咯咯的笑声……所有的画面碎片在巨大的恐慌中翻涌上来,又被窗外震耳欲聋的雨声狠狠打碎!
不能!不能就这么走了!
一股蛮力猛地推开妈妈拉扯的手。我像一颗出膛的炮弹,撞开门口挡路的雨衣身影,不顾身后妈妈带着哭腔的嘶喊,一头扎进了门外那白茫茫的、冰冷刺骨的雨幕之中!
雨水瞬间浇透全身,单薄的衣衫紧紧黏在皮肤上。狂风裹挟着雨点,像无数冰冷的鞭子抽打在脸上。眼睛被雨水糊住,楼道里一片昏黑,只能凭着本能,跌跌撞撞地冲下狭窄陡峭、被雨水打湿的水泥楼梯。脚下不断打滑,重重摔在冰冷的台阶上,膝盖和手肘传来剧痛,又立刻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冲向楼外那片混沌的雨幕!
楼门口的水泥地早已被浑浊的积水淹没,水面漂浮着垃圾和落叶。那辆破旧的小货车就停在几米外的巷口,尾灯在雨幕中投下模糊的红光。
一个小小的、穿着单薄睡裙的身影,正不顾一切地冲进那片浑浊的积水里!是林小雨!她赤着脚,小小的身体在及膝深的水流中踉跄挣扎,像一片随时会被卷走的叶子,朝着即将发动的车子拼命扑来!
“哥哥——!别走——!”她凄厉的哭喊声穿透震耳欲聋的暴雨,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绝望,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我肝胆俱裂!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小雨!回去!快回去!”
但她像是听不见,小小的身影在浑浊的水流里拼命向前扑腾,一个趔趄,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水洼里!泥水瞬间淹没了她大半个身子!
“小雨!”我魂飞魄散,想冲过去,却被身后追来的大人死死抱住!
混乱中,我猛地摸到脖子上挂着的、那副沉甸甸的旧听诊器!它一直被我贴身戴着!
求生的本能和巨大的悲痛驱使着我!我一把扯下听诊器,冰凉的橡胶管缠绕在手腕上。那冰凉的银色听诊头,在惨白的车灯和狂暴的雨水中,闪过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
“小雨——!拿着——!”我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嘶吼,将听诊器朝着水洼中那个挣扎的小小身影,用尽全力抛了过去!
黑色的橡胶管在空中划出一道湿漉漉的弧线,“啪嗒”一声,落在离她不远的浑浊水面上,溅起一小片水花。银色的听诊头沉了下去。
林小雨被这声音惊动,抬起糊满泥水和泪水的脸,茫然地看向那个漂浮在水面的黑色橡胶圈和沉入水底的银色光点。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抱着我的大人用尽全力将我塞进了冰冷的、散发着机油味的货车车厢!
“等我——!”我扒着冰冷的车厢板,朝着水洼中那个抬起头、满眼惊恐和绝望的小小身影,发出最后一声嘶哑的、被风雨撕碎的呐喊,“等我听懂…就回来——!”
话音未落,货车门“砰”地一声,被粗暴地关上!巨大的声响隔绝了外面的一切。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林小雨那双骤然睁大到极限、被无边恐惧和茫然填满的眼睛!她挣扎着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那沉入水底的银色听诊头,又像是徒劳地想要抓住我消失的方向。
“哥哥——!”那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带着巨大撕裂感的哭喊,如同世界崩塌的悲鸣,穿透了厚重的铁皮车门,狠狠烙印在我的灵魂深处。
引擎轰鸣,车轮碾过积水,溅起浑浊的水浪。车厢在颠簸中剧烈摇晃,冰冷的铁皮硌着我的脸颊。黑暗中,我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耳边仿佛还残留着那穿透一切的哭喊,还有那曾经清晰印在耳膜里的、鲜活有力的咚咚心跳声。
无影灯冰冷的光线如同凝固的瀑布,倾泻在手术台上,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种毫无温度、近乎绝对理性的惨白之中。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血液和电刀灼烧组织特有的焦糊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神经紧绷的、属于生死战场的独特味道。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而单调的“嘀…嘀…”声,绿色的波形在屏幕上稳定地跳跃,像一条平静流淌的生命之河。
我的手指稳定而精准,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助手和器械护士的紧密配合下,在患者敞开的胸腔深处,与那颗脆弱而顽强的搏动器官进行着无声的对话。手术刀、血管钳、持针器…冰冷的器械在指尖传递、落下,每一次操作都精确到毫厘,避开那些如同迷宫般脆弱而致命的血管和神经。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被巡回护士及时擦去,视野里只有那颗心脏、那些搏动的血管和需要被精细修补的结构。
“血压稳定。”
“氧合良好。”
“准备缝合瓣膜环。”
平静的指令在寂静的手术室里清晰传递。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突然——
“嘀————————!”
一声尖锐、凄厉、拖长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手术室的平静!如同死亡的丧钟骤然敲响!
心电监护仪屏幕上,那条原本平稳流淌的绿色生命之河,瞬间扭曲、崩塌!取而代之的,是疯狂扭动、毫无规律的细碎锯齿状波纹!刺眼的红色报警灯疯狂闪烁,将整个手术室映得一片血红!
“室颤!患者突发室颤!” 助手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巨大的惊骇和难以置信!
死神的镰刀,毫无征兆地挥下!
手术台上,那颗刚才还在规律收缩舒张的心脏,此刻如同被投入滚水的青蛙,失去了所有协调和力量,只剩下肉眼可见的、快速而微弱的、毫无意义的颤抖!肌肉纤维各自为政,疯狂地乱颤着,再也无法泵出维持生命的血液!
“准备除颤!200焦耳!快!”我的声音在警报的尖啸中响起,依旧保持着最高限度的冷静,但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一瞬间,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
“充电完毕!”器械护士的声音带着紧绷的颤抖。
“Clear!(离手!)”我厉声喝道,目光死死锁定那颗失控颤抖的心脏。
助手迅速抽回所有触碰胸腔的手和器械。
“砰!”
巨大的电流冲击波穿透患者的胸膛!手术台上的身体猛地向上弹跳了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住监护仪屏幕!
扭曲的波纹剧烈地抖动了一下……然后,依旧是一片令人绝望的、毫无生机的混乱细波!室颤!除颤失败!
“肾上腺素1mg静推!快!”我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汗水瞬间浸透了无菌衣下的后背。
药物推入。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那颗心脏依旧在徒劳地、微弱地乱颤,像一个即将停摆的破旧马达。
“360焦耳!准备第二次除颤!”助手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充电完毕!”
“Clear!”
“砰!”
更强大的电流冲击!身体再次弹跳!
监护仪的屏幕剧烈地闪烁、跳动……那混乱的细波挣扎着、扭曲着……终于,在所有人屏住呼吸的注视下,重新凝聚、拉伸……变回了那令人心安的、平稳起伏的绿色波形!
“嘀…嘀…嘀…”
规律的心跳声重新响起,如同天籁!
“窦性心律恢复!血压回升!”助手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欣喜。
手术室里紧绷到极致的空气骤然一松,响起一片压抑的、松口气的声音。
然而,我的动作却僵住了。
在刚才那电光火石的、与死神抢夺生命的瞬间,在除颤电极离开患者胸膛、心脏重新开始微弱搏动的那一个极其短暂的间隙——
一种极其细微、却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全身的熟悉感,毫无预兆地攫住了我!
不是视觉,不是听觉,而是一种源自无数次训练和刻骨记忆的、肌肉和神经的本能反应!一种对生命节律最原始、最深刻的感知!
我的目光猛地从监护仪上那恢复的波形移开,死死地盯住那颗在胸腔里重新开始微弱搏动的心脏。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我的左手,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闪电般伸出!
不是去拿缝合针,也不是去拿止血钳。
我的手指,精准而稳定地抓住了挂在手术台旁、那副属于我的、冰冷的金属听诊器!冰凉的触感瞬间刺激着指尖的神经末梢。
在助手和器械护士错愕不解的注视下,我以一种近乎虔诚的、近乎本能的姿态,将听诊器的银色听头,稳稳地、轻轻地贴在了那颗刚刚经历生死劫难、此刻正在微弱而顽强地重新跳动的心脏表面!
橡胶管微微震动,将胸腔深处的声音传导过来。
耳塞紧紧贴合耳道,隔绝了手术室里所有的警报余音、仪器的嗡鸣和人们的呼吸。
世界瞬间安静了。
然后,一个声音穿透了所有的屏障,清晰地、直接地撞进了我的耳膜,撞进了我的灵魂深处!
咚…咚…咚…
虚弱,却坚定。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顽强,一种奇异的、穿透了十七年时光尘埃的熟悉韵律!
不是仪器捕捉的冰冷电信号,而是最原始、最真实的生命搏动!那节拍…那细微的、独特的、如同某种烙印般的共振频率…
我的心脏,在无菌口罩下,毫无预兆地、疯狂地跳动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腔!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震惊、荒谬和某种近乎恐惧的狂喜瞬间攫住了我!血液轰然冲上头顶,带来一阵剧烈的眩晕!
我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死死地钉在手术台上方悬挂的监护仪显示屏上!
刺眼的红光已经褪去,绿色的心电波形平稳地起伏着。
而就在波形图的上方,病人信息栏里,清晰地显示着两个宋体小字:
**林小雨。**
嗡——!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世界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和颜色!只剩下监护仪上那平稳跳动的绿色波形,和那如同烙印般刻在视网膜上的三个字!
林小雨!
那个暴雨夜浑浊水洼里绝望的小小身影!那个被隔绝在车门外的凄厉哭喊!那副沉入泥水的旧听诊器!还有那句嘶哑的、被风雨吞没的“等我听懂就回来”……
十七年的时光壁垒,在这冰冷手术台上微弱却熟悉的心跳声和那个名字面前,轰然崩塌,碎成齑粉!
我的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握着听诊器的手抖得厉害,几乎要握不住那冰凉的金属。隔着薄薄的无菌手套,隔着冰冷的听诊头,那颗心脏的每一次微弱搏动,都如同重锤,狠狠敲打在我摇摇欲坠的神经上!
我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失神地、喃喃地吐出一句话,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巨大的震颤和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孩子般的惶惑,穿透了口罩的阻隔,落在这片被死亡阴影刚刚掠过的、寂静的手术室里:
“…它…它在说什么?”
手术台上,那颗被听诊头贴着的心脏,似乎感受到了某种无形的触碰,微弱地、却又清晰地回应般地搏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
覆盖在患者口鼻处的氧气面罩下,浓密卷翘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随即,那双紧闭了许久、被手术灯光映照着的眼睛,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眼瞳在强光下微微收缩,带着手术后特有的迷茫和虚弱,却精准地、穿透了无影灯刺眼的光晕,捕捉到了手术台旁那个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写满了巨大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眼睛的身影。
她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里没有对陌生医生的恐惧,没有劫后余生的茫然,只有一种深重的疲惫,一种被时光打磨过的沉静,还有一种……终于尘埃落定的了然。
氧气面罩下,她的嘴唇极其微弱地翕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发出。
但隔着那层透明的塑料,隔着听诊器里传来的、她微弱却固执的心跳声,我清晰地“听”到了那无声的话语,如同最精准的唇语,直接烙印在我的灵魂深处:
它说…你听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