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这杯酒，我敬给江湖。
一
我想，每个武侠迷都有过这样的时光。以木为剑，随意刺砍几下，便是一套独孤九剑；以手化掌，任意拍打几番，便是一击降龙十八掌；脚步轻移，凌波微步走出画圆轻功；手指微点，六脉神剑幻化无形剑气。
究竟是怎样的魔力使人作出如此举动？又是怎样的执着让人久久不能忘怀？
江河湖海，那里的水永远都是波光粼粼，清澈见底；三山五岳，那里的山一直都是云雾缭绕，幽静凄美。生活在那里的人们占据着黄金水道，道观寺庙，使出一套震惊天下的武功，就可开山立派。
它的名字就是江湖。江湖，有夜不熄灯的客栈，有声威壮大的门派，有足步天下的镖局，还有宁静安稳的小镇。那里三斤牛肉与几十斤女儿红是标准套餐，那里神兵利器与毒药暗器是必备装备，那里绰号繁多，行话复杂，提起扬名立万的熊熊热血，就可以骑马上阵。
有江湖，自然就有江湖人。
将士手持三尺青锋，冲杀于战场，浑身浴血，为的是为国为民，立不世之功；侠客一身白衣，或玉树临风，或白须飘飘，一动身就是飞沙走石，刀光剑影；姑娘年轻貌美，性格豪爽，浅浅一笑，便有百媚横生。
那里从来不缺十步杀一人的豪爽，也从来不乏千里不留行的神秘。江湖与江湖人，它们最大的魅力就是飘渺，无迹可寻，筑成一个吸引千万人纷纷沉迷却永远无法留住的梦境。这种梦境持续良久，任谁都不愿意醒来。
当我们作出如今看来幼稚愚蠢的行为时，我们就可以以为，我便是江湖人，江湖就在我的掌中。直到后来，我才明白，这个江湖本身就是童话，一个属于成年人的童话。
二
我本人一向都不怎么矫情，对于人世间种种普通人多愁善感的事情都很难产生伤感。无论是面对着物是人非还是触景生情，我都习惯着抱着一种坦然的态度看待。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从小到大，我哭的次数屈指可数，印象最深的只有两次。
一是外公逝世，二是高考过后。
可如今，我却怎么也想不到，我竟然会在贴吧上看到自己当年在母校发的一个帖子而鼻酸。我仿佛是一个遭遇家庭离异的中年男子，悄悄的躲在街角，手中夹着半只烟。烟光在漆黑的夜里红的发亮，烟雾在我的身旁盘旋，往事犹如潮水一波又一波的侵蚀着我的脑海，化成一朵朵浪花，哗啦啦的一响，掀开了早已丢掉的记忆。
从小学四年级接触上官鼎的《剑毒梅香》起，我便沉入在那片充满刀光剑影、快意恩仇的江湖里。每天头脑里想的最多的就是从哪里找一块木头，将它削成一把木剑，寻找一块荒凉之处，任意挥洒着我的剑术。
看着一排排花草树木被我削断，心中的成就感充盈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仿佛眼前数十个围攻我的剑客命丧我手。那一刻，我是屹立在悬崖边上的白衣剑客，飘渺的白云透过我的眼底俯瞰着脚下众生，一声叹息，生出高手寂寞之感。
时间越久，看的武侠小说越多，这种感觉则越来越强烈。从“北派五大家”到“金古梁温黄”再到“大陆新武侠”，几乎市面上能见到的武侠作品都有所阅读。然而，沉迷于这片江湖越久，就越容易作出旁人不能理解之事。
三
高二那年，我曾在qq空间日志上写下关于自己种种入魔的片段。
也是在那一年，因为在班上开口闭口就是“为国为民，侠之大者”，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就是“亦狂亦侠真名士,能哭能歌迈流俗”，也因此被同学笑骂成傻逼。可我却并不为意，依旧我行我素，活在自我的幻想之中。
记得简友@颜兴林说他曾自称为“淮海才子”，以示多才；我也曾自称为“郴城少侠”，以示侠气。那年，我自称少侠，在母校的贴吧上发了个帖子，吸引更多人加入我申请的武侠群，用来圆自己心中那份苦苦追求的武侠梦。
我清晰的记得，入群一共有二十九人，其中有二十七人是被我强行拉入群的同学。我原以为凭借着自己的一腔热血一定能够带动他们走进武侠，可哪想，不到几天便由最开始几个人的三言两语成为了我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时间过了约莫两月，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小丑诉说着与这世界格格不入的语言，没有人理睬，也没有人关注。于是，我屏住呼吸，用尽全身的勇气退出了我亲自创建的群，一种强烈而又痛苦的失落感弥漫了我的身心。
如今无意间翻着这个帖子，回忆着这些往事，想起以前那么中二的自己可以不顾大家异样的眼光去追梦，心中涌出一股别样的感动。再看着当初的武侠群号显示为公司员工群，手中的烟头燃成了白灰，手指一弹，不禁热泪盈眶。
四
失眠多久？室友的呼噜声飘荡，在安静的空气中被放大；夜深几许？手指的余温转为冰冷，伸进被窝里仿佛来到了火炉盘。我继续想着曾经那些挑灯夜读武侠的时光，继续想着曾经那些年少荒唐之事。
然而，梦有多长，路就有多远。我们不可能永远都做着那些小孩子的把戏，我们不可能永远都沉浸在布满幻想的生活之中，我们必定会随着渐长的年龄抛弃当年的中二症状，直到某一刻突然看到曾经的物事，陷入在满满的怀念里。
感慨，惆怅，又怅然若失。
武侠小说的人物大多喜欢喝酒，似乎在也只有酒这种液体才符合江湖的风格。正所谓，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我是三杯啤酒下肚就会呕泄的人，所以我佩服那些海量之人，我很想在今天的夜晚猛喝一大壶酒。
而今晚这杯酒，我只想敬给江湖，只想祭奠那段已流逝的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