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但回想起来那里委实是个让我追忆的好地方。
脑海里跳出的场景是屋檐滴下的雨水,和不远处墨色的山黛和绵延的金色油菜花。天色洗得干净,我晓得那曲折的巷陌外有一片桃花,近乎透明的粉色花瓣妥帖地叠在潮湿的泥地上。
我和某个人站在屋檐下避雨,身后是沉闷穆肃的老屋,墙上挂着老旧的先人画像,满屋子的暗色调堆积着岁月的阴影。
老人在屋内自做着自的事,并不在意我们这避雨的过客。我看着院子里雨水浇过的石板地面缝隙间的青苔,翠绿的植栽,那枝头有些鲜艳的东西,或许是殷红的朱果。
那是一场突然倾泻的暴雨,在一个叫做西递的小镇。
潮湿的空气,滴水的发尾扫过眼角。
身处其境的那个我只嗅到了雨水深处的清透味道,此刻回首的我则瞧见了那一圈乌黑的门框,透明的水滴从顶上黑色的木板滴下,像风铃奏响,剔透而明净。
而门框像什么考究的相框圈着景和人,也圈住了带着一点涩然的明亮光色。
那是什么呢,那是我没料到的一丁点纪念,也是分明可以推想的结果。
罢了不说这个,这关于我对那个人的一点牢骚与埋怨,却无关我对黄山那几个小镇的欢喜。
最初的简陋小镇子是呈坎,真的简陋,也是真的淳朴。不知道现在的呈坎如何,但一年前它还没经过太多的商业化,美得很干净。
我喜欢那里的田埂,你走在细细长长的田间路上,不远处青山绿水,仿佛触手可及。从天边笼至呼吸的云霭,风扫过金黄的油菜花田,捎来苦涩的花草味道。
还有景区里那些斑斑驳驳的青石地,狭隘的巷道里仰头看到的灰沉的天空,那些天在下雨,古旧的屋舍都渡上了一层深色,屋檐垂落透明的水晶。
天气好的时候几个人去爬了眼里看到的山,半山腰的居民区都是白色的墙面,远远瞧着扎眼又好看。从居民区继续往上摸索,没什么正经的山道,似乎是居民草草挖出的小道,两边是灌木和虫鸣,爬到不能怕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是钻到了人家山上的茶叶田里。山顶还远,但这边俯瞰着的整个小镇已经成了纵横交错的景致,细描未免无趣,极美便是。
在呈坎待的太久,久到我们都有些乏,宿舍条件也是一言难尽。但想想晚上串门打扑克的时候吵吵嚷嚷的样子,从阳台的窗口看外面亮起一点昏黄的灯,然后一堆人挤过去买烧烤,那也是很好的,让人回想着就笑了。
后来就去了西递,西递比呈坎大的多,也更加的商业化,每天都能看到一水儿的来写生的学生。在那边我们住到了一个不错的民宿,看到房间的时候让我开心坏了,木质的墙壁式小床真是我最喜欢的宿舍样子。没事的时候我们班女生依然喜欢串门,去男生宿舍带着天窗的小桌上围成一圈打王者荣耀。
西递的景区也很大,有很多小商铺错落在巷道里,还有许多很有味道的小店。我没事就一个人跑进景区去走走,偶遇几个同学就一道逛着,在卖酒的铺子里试喝,在衣服店里和大娘砍砍价,或者一个人走着拿着手机,和某个人在同一个景区里走过不同的道,比试手机上的步数。
某天的闲暇,班上一堆人一起租了自行车骑去另一个小镇屏山,公路上浩浩荡荡的自行车小队,拐错了几次路,终归到了屏山。一路上的山色云色,是我见过最美的公路。
这些都是热闹的,快活的。
独自去偷欢的时候也很妙,走过景区里相似的路,不管顾自己要走到哪里去,和许许多多的人擦肩而过,走累了就坐到路边看来来往往的游客,他们多数是和我们一样的美术生,更多的是高中生,举着画架准备着架起来完成一张作业。
走到山腰的亭子上去,台阶上看见一只小小的蜥蜴,凑上去拍了张照片,它就溜了。亭子前边围着一圈学生,老师铺开宣纸正做着范画。我厚脸皮地挤进去,佯装学徒也看了片刻。
山脚下的大片油菜花,绕着路盛放的大片桃花,都开得正正好,娇妍无双,最是明媚的春色。
离开前的最后一天,一个人逛到景区外边人少的树林里,阳光透过枝叶打在满地湿漉漉的落叶上,我蹲着找出了几颗漂亮的松果,对着阳光看它,然后懒洋洋地打个哈欠。
水洗过的湛蓝天色,撕碎的棉花糖黏成云絮,金色的闪亮亮的阳光,绿得明媚又沉郁的树木,还有黛色的山,平静的水。
似乎不用再多说什么了,零零散散的记忆,像风铃最清脆的第一声,在风里消散,在风里远去了。
还会有更美的声音,但未必是当初听到的惊艳。
只有风铃声轻轻浅浅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