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将近,四月的暖风一吹,梨花开得更紧了。
校园里不常见梨花,常见的是白玉兰和樱花,以樱花居多。春天一到,赏樱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穿着碎花长裙的少女,站在樱花树下,摆出袅娜的姿态,等待着快门按下的一瞬间,留住花一般的容颜。有时我也悄悄移步到樱花树下,等一阵微风袭来,沐浴在一阵香软细腻的樱花雨里,被花瓣迷了双眼,近处的人群、远处的山峦,都看不清明了。
樱花是极美的花,是懂得讨人喜欢的花。可即便这个春天有樱花聊以慰藉,我仍执念于梨花的清雅,颇有几分“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的意味。
一日清晨前往三元湖晨读,湖畔人很多,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分辨不出自己的音色。我便四处寻觅一个幽静的地方。躲过一阵樱花雨,踏过斑驳的青石板路,来到了一片略显荒凉的灌木树丛。四下无人,只有飒飒的风声与灌木低沉的呼吸声缠绵,确是一个适合晨读的好地方。“我曾踏月而来,只因你在山中。山风拂发、拂颈、拂裸露的肩膀,而月光衣我以华裳 。”两只布谷鸟飞来,在我的头顶盘旋,我的眼睛似长在了鸟儿灵动的翅膀上,随着它飞远。“月光衣我以华裳,林间......”忽然,一抹雪白钻进了我的瞳孔,随着扑棱扑棱的双翼,伴着布谷鸟清脆而哀婉的歌唱。走近了一瞧,那是一树孤傲的梨花啊!树干是她的骨,花瓣是她秀发,亭亭如少女,袅袅似仙人。走近了细瞧,每一簇花瓣都是一张粉嫩的脸庞,是一首缠绵的诗,是一场未完的梦。
这时忽一阵凉风袭来,如雪般轻盈通透的花瓣顷刻间已飘飞满地,留下一地余香、一地枯败。这才想起清明时节将近,这一树梨花也将在盛放过后的逐渐凋零了。古往今来,文人的笔下也不乏梨花的身影,是“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怦然心动,亦或是“梨花一枝春带雨”的百媚娇柔。但我认为写梨花写得最妙的一句,当属苏东坡的“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 的确, “梨花落后清明”,花开只有短短一季,刹那间的芳华过后,唯一地余红。这开在灌木丛里兀自美丽的梨花,终将在清明时节悄然离去了。人又何尝不经历着同样的悲哀,正如张岱在《陶庵梦忆》里写到:“因想余生平,繁华靡丽、过眼皆空,五十年来,总成一梦。”人这一生不论活得如何绚烂,努力盛放之后,必然要走向无尽的衰败,奔向浩瀚的死亡。这一路的繁华,都不过是一场美丽的梦,总成空。想到这里,我不禁伤怀,生出几丝渐乎无奈的悲哀。
世间所有的花,梨花也好、樱花也罢,终有凋零的一日。但它们面对同样的凋零,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樱花选择开在人群之中,倾尽全力地盛放,博人一笑;梨花选择开在寂寞的灌木丛,孤芳自赏、兀自芬芳。两种不同的选择,恰若两种不同的人生态度。比起樱花的“媚态”,我倒更喜欢梨花的淡然,深知“繁华靡丽,过眼皆空”,平和地顺遂自然的变化,在无人处独自盛放、独自奔向死亡。这样看来,梨花确是比樱花,比世间大多数的花,都“看得清明”了。
花开一季,人活一世。若能将盛放和凋零看得清清明明,也算不枉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