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的作品永远都不会过时,相反,给不少现代的作品提供了思路和原型。
《我长大了 但》(它的英文名字为《I was born but》)是小津安二郎导演的一部默片喜剧。1932年在日本公映。这部电影听名字就很有童趣,但又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忧伤。让我想到了绘本的名字——《当世界还小的时候》。这些作品让我们看到名字就忍不住去联想它的故事:我长大了,但人生艰难,还是另一种故事?
电影从两个小男孩随父母搬到郊外之后渐渐展开,记录了他们兄弟二人开始被当地的孩子帮排斥,之后融入这个群体,以及期间发生的事情。
我们在电影里看到了1930年前后的日本。地铁在周围都是石子的轨道上来回穿行,高高耸立在沙路上的电线杆显得突兀。我忍不住想起石黑一雄的那些有关日本的作品,《远山淡影》、《浮世画家》是我看过的两本,我想,石黑一雄书里的日本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影片中,我们看到了孩子们的天真。
他们认为吃了生的麻雀蛋就会像大力水手吃了菠菜一样变得厉害无比。
父亲老板家(富商)的孩子还用香烟的空盒收藏起有着“神奇功能”的麻雀蛋。这些小事不仅让人觉得可爱而且让人觉得十分亲切。它让我们联想起我们自己童年那个精美的盒子,里面可能是收集的小浣熊干脆面的英雄卡,也可能是数码宝贝的冰箱贴,周杰伦的胶贴……
如果铁轨前面的栏杆抬不起来,他们便无法通过那条去往学校的路,因此他们也不必上学。在这,我想到了小学同学曾跟我说过,她“年轻”那会儿相信,她用越多颜色的笔在课本上做笔记她的成绩就会越好。于是整个课本都像是美术作业本,每张纸都花花绿绿的。
他们用一种动作代表着力量和至高无上,并且享受着对这个动作的使用。
他们会因为争执“斑马身上的条纹到底是白毛长在了黑毛上还是黑毛长在了白毛上”这种问题而打架。
影片中父亲与孩子的关系一直不是故事的主线,而是侧面去表达的。父亲像每个普通的家长那样叮嘱孩子们学习努力,争取获得优异的成绩。在兄弟二人他们心中,父亲的形象很高大,他们认为父亲是这个世界上很重要的人。然而,在富商儿子家和成人们观看了电影之后,他们震惊的发现父亲是个对上司点头哈腰、在上司的电影中甘愿扮丑逗上司开心的小人物。孩子们体验了人生的第一次三观坍塌。
原本两个平行的世界 —— 孩童的世界(孩子们无忧无虑,最大的烦恼只是要面对被孩子王欺负)和成人的世界(那里充满着虚伪、奉承以及资本带给男人的一种无力感)在这里重叠了。
他们有些气愤的从那个让他们震惊不已的世界逃离,在电线杆林立的土路上,他们还一遍一遍确认:我们的父亲是重要的人吗?
现实世界告诉他们,他们的父亲不是somebody,而是个nobody。其中大儿子回到家大发雷霆。他质问父亲,为什么他不是一个重要的人。并且扬言说,如果他门门功课都拿A,长大了却还要给富商的儿子打工,那他还去上学干什么。
气氛渐渐从喜气洋洋进入了一种淡淡的忧伤。这种忧伤是从成人世界产生的。儿子提出的疑问,与其说是向父亲讨要一个回答,毋宁说是导演指出资本世界里一个无解的问题。这种现实主义的手法让这个喜剧有了一个更高的层次。
即使在这部电影里,没有特写和大特写的运用,镜头离演员最近的距离也只是一个中景的距离,但这不妨碍我们观察人物的内心世界。在这里,我们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一个父亲的无力、无奈、软弱。
但小津安二郎并没有大肆渲染这种忧伤,而是用一种方式让影片回归到刚开始的轻松。我们看到两个孩子开始了他们的绝食。据说,原来的剧本是大儿子离家出走了。但小津安二郎却用绝食替换了离家出走的场面。最终,两个孩子被可口的饭团安慰了受伤的心灵,并接受了父亲的说法,慢慢相信了成人世界的法则——虚伪、有钱即真理。从此又是父慈子孝的和谐场面。
这个是不是意味着从此以后两个孩子便要去适应成人世界的法则呢?
小的时候,我们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当有一天,我们发现我们不再重要时,我们就长大了。
我们长大了,学会了放弃,学会了失望,学会做自己不想做的事,但不要忘了,那些放在精美盒子里被珍藏的东西,无论是麻雀蛋还是数码宝贝的胶贴。它们是最珍贵的东西,是《公民凯恩》里的rosebud,是《了不起的盖茨比》中吸引着盖茨比的彼岸灯光,是世界上最纯最真的东西。
我们长大了,但我们不能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