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山深林密,土地瘠薄,同样的羊肠小道,怪石嶙峋。英翠坐在自家堂屋门槛上埋头哭泣,英翠娘坐在她身旁。石坝上,英翠娘的几个兄弟绑着要杀一头肥猪,猪叫声震天撼地。英翠的四个妹妹兴奋地在石坝上欢呼雀跃,打牙祭吃大肉的憧憬激动着她们。
英翠娘问:“是你大伯子要你回娘屋的?英翠不说话只摇头。英翠娘说:“好啦!又不是他赶你,你伤什么心?”英翠哭诉道:“青林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跑、跑了……”英翠娘说:“这有什么,他一不是去赌钱杀人当强盗,二不是去钻房扒屋搞破鞋,他是想去挣大钱嘛。”
她的兄弟叫她:“姐姐,我们动刀喽?”英翠娘说:“好的,杀了猪你们还要回自己家,搞快些给那畜生一刀。”兄弟们说:“嗯?老姐姐,你忘了事啦。”
英翠娘醒悟过来,拉着英翠到猪身旁。石坝上的大人和小娃们整齐排队,围着杀猪凳。英翠娘口中念念有词:“猪仙猪仙,山里清寒,在世时只有粗草树叶供奉你,今日年关移近,你魂儿升天,留下猪肉供我们全家老小吃一年,阿弥陀佛,猪仙保佑……”念罢,率众人一齐磕了个头。其中一个兄弟拿杀猪刀上前,在猪耳朵上蹭一下,放出一点血。他用食指蘸了,横抹一笔在额头。口里念一声“猪仙阿弥陀佛”。其余人依次上前,包括英翠在内,一人抹一指红色在额头,念一声佛。那兄弟运足架势,对准猪脖子举起了刀。英翠娘赶紧拉着英翠跑回堂屋门槛上。
猪嚎声尖锐刺耳。一刀下去,血喷如注。
英翠娘再劝女儿:“听娘一句话,明早回去,啊?不然我们沟里的人以后知道了,还以为是丁家嫌你生不了崽,休回来的,那你娘的脸、你自个儿的脸,往哪儿放?”英翠呜咽道:“娘,你心好硬……”英翠娘叹气道:“唉,不吃今日苦,哪有日后甜。娘和妹妹她们,孤儿寡母一大堆,"说着也抽泣起来,“就指望你了……不是娘狠心呀,丁家的青林,方圆几十里有名的聪明后生,那娃娃前程响亮呃,你到丁家,是福气呢。”
英翠也带了泪,哽咽道:“可他,什么时候才回来?”英翠娘身板儿一挺:“男人总离不得女人,这我不知道?要不了几个月,他就得打道回山一趟。”英翠说:“他如果,只知道挣钱,忘了我怎么办……”
英翠娘道:“嗬,当真是粪坑里竖旗帜一—蛆儿也要造反了?他敢!我虽是寡妇,我这几个兄弟可是听我的……不过呢,话也说回来,挣钱,好事呀。衣是人的脸,钱是人的胆,这大山沟儿里穷,没钱,我们连去县城的胆儿都没有,没钱寸步难行啊……”
院坝里几个妹妹拍手欢叫:“死喽死喽,腿杆儿一翘吃肉喽!”
英翠娘起身,果决地说:“就这么讲定了,你带几斤肉马上回丁家去,别让丁家人小看了我们。”
英翠温顺地点点头:“我听娘的。”
英翠走在空寂的山野小道上,她心事重重怎么也放不开步子。山风刚使人清爽一点,偶尔树丛间传来几声鸦雀的啼叫,又扰得她烦躁不安。
娘的话是对的,一个姑娘家已经跟男人拜堂成亲,就是他家的人了,还跑回娘家去,遍山的人不说怪话才怪呢!哪个只晓得洞房花烛之夜,男人没上床和你亲热呢?这种话她对娘也不敢说,内心的愁怨真是越扯越长。十多天来,她曾不止一次想过,那天晚上如果青林肯和她同床共枕,哪怕只把她当随便一个女人亲近一回,她就会死心塌地跟他一辈子。可他连正眼也没瞧她,让新娘子在新婚大喜之夜独守空床,冷漠得不尽人情。
又看得见在一片岩坡间逶迤铺展的野柿子村了,英翠的脚步声放得更慢,触景生情心底悲凉,真想找个僻静地方好好哭一场。她不由自主地离开了石板山道,沿一条杂草丛生的羊肠小路下坡,不远的坡坎下有一片水青枫树林子,是离山村最近的幽秘之处,她要去那儿坐一会儿,好好思前想后,这次回到丁家再辛苦再委屈,也得咬紧牙关过日子了。
英翠毕竟是从小吃惯苦的山里女子,走在曲折陡峭的小道上脚步还轻盈。路旁那些星星点点金黄浅紫的野花,东一团西一簇,分外好看,要是平常她会摘一大把捧在手上,再愉快地哼唱巴山情歌。可此刻觉得自己就像这些遗弃路旁的小野花,没人能喜欢和欣赏,一股酸楚难受的情绪在心头回荡。
走进枝条密密匝匝的树林子,英翠一直闷郁的心情刚要舒开,忽有异样的人声从一大篷糖葫芦刺的背后传来,好像是男人粗重的喘息和女人娇媚的shenyin。对男女情事完全陌生的小女人,不知那边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有男人女人在打架争斗,便提着心子蹑手蹑脚过去,用手拨开一束刺藤一看——顿时惊得面孔煞白,全身窜出一层冷汗,整个人僵在那里不动也出不了声。
那篷藤叶茂盛的糖葫芦刺一侧,是一片葱绿厚茸的草坪,丁青顺那宽厚胸背上隆起黧黑的块状肌肉大汗淋漓,他每拱动一下喘息一声,肌肤间就闪动莹莹汗光。他正处在一种忘乎一切的亢奋之中,每个细小动作都那么投入和有力。仰面躺在草丛里的女人同样,每一下都闭目张嘴发出来自魂魄深处的欢声……
英翠看得心惊胆颤,想逃开人却像石头一样死硬,人就那么张大嘴巴呆呆地看着,连出气发出的一丁点儿声息都没有了。眼睛定定地看着那对在山地草丛间野合的男女,认出那女人就是很野气大方的村长婆娘。耳朵听着他们浪荡放肆的话声,男人说:“……玉莲,我好畅快,没得你帮我出火,我真他妈的要憋成疯子哟……”女人的指甲都陷入了那结实的肌肉里,她说:“青顺,莫那么讲,没得你,我还真不晓得当一辈子女人有啥意思呢。啊!……”男人说:“小声点,这儿离村子近,你那男人心子细眼睛尖呢。”女人说:“你怕啦?我才不怕呢,巴不得他捉奸捉双,闹到几面山都晓得,好跟他打脱离呢!……”男人用手捂住她嘴巴,女人一边挣扎一边扭动,一种扣人心魄的混响在这片青树林子里充盈着扩散着。
不知眼泪是啥时候流出来的,为什么要流,英翠感觉到口舌的咸涩,忍不住抽咽一下发出了打破林子寂静的响声。她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咬住双唇,可两只眼眶的泪水,更是哗哗直淌,怎么也咽不回压不住了。
草坪上正在高潮的男女,这一惊骇非同小可,汗收血凝面如死灰,紧紧抱着的两具身子倏然分开,女人还神经质地用手掌去护自己。男人则更不知所措,身子木桩般地栽在那里……三个人就这么傻呆呆地对视着僵持着,都被自己的亲眼所见惊得无所适从。
未完待续……
本文选自田雁宁、谭力的文学小说《都市放牛》,1995年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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