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九九八年的春节，并没有和前些年一样，带弟弟在齐妙家里度过。而是邀请齐妙母女来了自己的新家。
不再是那小小的“煤屋”。这一年，她在同一个院的另一栋楼里租了一套小房子，和齐妙家里现在住的这处房屋大小差不了多少，只是格局略有不同。
稍有些遗憾的是没有租到同一栋楼里，但总是还是在一个院中，来往依旧很方便。几年的相处下来，无论是她还是齐家母女都把对方视为不可缺少的家人。
对着一桌子美味佳肴，她神秘兮兮地掏出了一瓶“茅台”。“天啊！”齐妙母女显然很吃惊。
查封家产时，家里的名贵烟酒都被政府收走了。这瓶酒还是生日之前她偷偷从酒柜子里拿出来，准备过生日那天，和白帆好好庆祝一番。因为藏在自己的衣服堆里，所以侥幸逃过了查封。
02
说起往事，齐妙母女又一阵唏嘘。
她找来酒杯，给齐妙母女和自己每人倒上了一小杯。
屋里顿时酒香扑鼻，她满怀豪情地举起了酒杯:“有一句歌词说的好，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真的要断了过去，让明天好好继续！我们今天就好好畅饮一番，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对，今朝有酒今朝醉。”齐妙也学着她的样子举起了酒杯。
一口白酒下肚，她被呛得连声咳嗽。弟弟赶紧给她递过白水，一边连声抗议。
她笑道：“我说这对我怎么这么好呢，原来是怕我把茅台都喝光了啊。放心，姐一定给你留个半瓶，等你18岁成人的时候喝。”
不知是酒精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欢声笑语中，她开始恍惚起来......
03
电视机里，传出了婉转动听的歌声.....
“打开心灵，剥去春的羞涩。舞步飞旋，踏破冬的沉默。融融的暖意带着深情的问候，绵绵细雨沐浴那昨天 、昨天激动的时刻。你用温暖的目光迎接我，迎接我从昨天带来的欢乐 欢乐。来吧 来吧 相约九八，来吧 来吧 相约九八。相约在银色的月光下，相约在温暖的情意中......”
盯着电视上王菲那张透露着随意不可捉摸的灵气的面庞，她恍惚地又回到那青涩的年代......
“你知道那个香港的女歌手，叫王菲的那个？听过她的歌么？”
“从侧面看，你和她的气质有那么一些相似呢。”
04
说这些话的那个人，叫做白帆。是她第一次付出全身心的感情去对待的男友。尽管，在大人眼中，把中学生的恋爱叫做“早恋”，是不成熟地恋爱，是应该被禁止的恋爱。
可是，谁也不可否认，那青涩的苹果尝起来更有一番心灵的悸动和企盼的味道，是成熟的红苹果怎么也没有的。
一生当中，你可以品尝数个红苹果。但是，属于每个少女的青苹果，只有那一个。而她的这个青苹果，在人世间最残酷的刑罚降临到她身上时，无情地离她远去......
“啊，我发现你和那英有点像呢。”齐妙突然喊道。
郝玫瞪了她一眼，“你眼光可越来越差了，以前还有人说过我象王菲呢。”
只是，这个人，早已走出她的生命中了。她又发现了一句真理：爱的反面，不是恨，而是漠然!
05
“小玫啊，你的店打算初几开门啊？”李妈妈问道。
“阿姨，打算歇个三天，初四开门吧。”她说。
“那么早啊，春节怎么也得休息个一两周吧。”
“阿姨，你是知道的，我那个店主要针对学生群体开的，本来寒假就没什么生意。只能进点日用杂货什么的卖，也不求赚什么钱，就是能把这个月的房租抵上别亏本就行。”
李妈妈点头：“嗯，最近治安不太好，周边出了好几次事，天黑了就赶快回来，你一个女孩子家，还这么漂亮，要注意保护自己。”
她和齐妙相视一笑:“没事的，阿姨，我们有武器。”她去进货的时候偶然看到“防狼喷剂”，就买了两个，给齐妙了一个。
06
她庆幸自己做了准备。
初四开门后生意似乎特别的好，一些日用品储备不充足的临近住户看到有店开门，纷纷来采购。等郝玫忙完了这一播客人，早已过了天黑时间。
嘟嘟，BP机响了，郝玫看了看，去隔壁公用电话给弟弟回了个电话：“忙完了，天气也挺好，不用来接我了，我很快就回去。”
当初她给男友买传呼机时，还是奢侈显摆的装备。但九八年BP机达到了顶峰，全国用户突破6546万，名列世界第一。物以稀为贵，不稀，价格就便宜许多。
特别是国产牌子，一台不到一百元。她买了两个，一个给弟弟，一个给自己用。回想起当初给白帆买的那个2000元的机子，奇怪自己当初的傻气。
当女人深陷在爱情的时候，真是几头骡子都拉不回来。
07
回家的路上要经过一条小巷，小巷的两边是高大的围墙，人丁稀少。路灯也昏暗。
郝玫加快了脚步。但，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女人的直觉告诉他，走在不远处的那个人，似乎是在跟着她。
她有意快了几步，后面的人脚步也加快。放慢了脚步，后面也放慢了脚步。
想到阿姨前两天对自己的叮咛，最近又发生的一些案件。她开始紧张，有些毛骨悚然起来。手里摸出了刚购买的“防狼喷剂”，暗暗把盖子扭开。
08
一个拐角处，她快走两步，停住了脚步。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对方的脚步到了近前，突然也停了下来。双方在拐角处对峙，沉默......
“郝---玫----。”对方突然开口。她高度紧张的神经突然间松弛了下来，手一松，喷剂滚到了地上，一个趔趄坐到了地上。高兴，高俊熙，这可恶的家伙，居然捡这个时机吓唬她。
他捡起了喷剂，仔细看了看，又递还给她，嘴角又浮上了那一抹她又熟悉又痛恨的微笑：“我就知道，你准是准备了什么武器。”
09
“你，可恶。”她抽泣起来，慢慢地，不知为何，嚎啕大哭起来。平日里所有的委屈，艰难她都吞到肚子里，永远用伪装的坚强来面对生活。今天一受惊吓，这万分的委屈突然克制不住的爆发出来。
他显然也吓了一跳，蹲下来，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说话有些焦急：“郝玫，怎么了？我不是有意吓你的啊，只是最近治安不好，我很担心你每天那么晚回家，所以......，我只是想保护你啊！”
他的解释并没有止住她的哭声，她反而哭的更响。
他不知怎样安慰她好，后悔不已吓坏了她。索性干脆跪到了地上，身子舒展开，将痛哭的她揽到了怀中.....
10
她后来反复问自己，为什么没有拒绝他的拥抱，自己明明---- 并不爱他。她是知道恋爱的感觉的，莫名的心动，看不见对方时每分每秒的思念，提起对方时满心的羞涩......这些感觉，对他，她都没有。
上小学的时候，他的恶作剧经常给她带来的是烦恼。现在的他，虽然不再恶作剧，但她依旧习惯性地一见他的身影就神经绷紧。
虽然，她也发现他变了许多。特别是，那次她收到王叔叔意外的信件时，几近崩溃。是他，陪着她走了一圈又一圈，听她的诉说，让她的恶劣的情绪及时的释放。
11
就因为感激他，她收起了想撩拨他的想法。她不能去虚伪地骗取一个真心对他的男孩儿的感情。自那件事后，她刻意地和他保持了距离。
可是今天，她居然让他搂在怀里哭泣，许久许久。
许是，她太需要一个依靠的肩膀。
许是，他的一句想保护自己触动了自己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那根琴弦。
许是，她不忍心拒绝他。
独独，她没有想过的是，因为，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爱情。
12
那天，小巷的拐角处。
一个俊朗少年半跪着拥着一个乌黑秀发的少女，不知如何劝解的了，就只默默地让她伏在自己的肩头释放出自己所有的委屈。
直到，她拿着他递给她的抽纸擦干鼻子。才发现自己的眼泪和鼻涕早已把他外套弄得一塌糊涂。
她有些不好意思：“你外套脱给我，我给你洗洗吧。”
他做了个夸张的表情：“这么冷的天，你让我脱掉外套，想冻死我啊！我知道了，肯定是因为我吓着了你，你要这样报复我。”
她噗嗤一笑，他却飞快地在她的面颊上亲了一下。她没有反应过来，笑容依旧僵持在她的脸上。
他却有些羞红了脸，“你笑起来，真好看。”
13
她微微心颤。不是因为眼前这个人，而是因为这句似曾相识的话。
从那天起，她觉得他俩的关系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除了他们俩外，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哭泣和他的吻。
尽管，他们见面时还是很少多余的话。但是她仿佛觉得，这人世间似乎又多了一双悄悄注视她的眼睛，多了一颗暗暗关心她的心灵。
而对她来说，这份关心，无关乎爱情。
14
今年学校组织的春游，去了海边。
同学们三三俩俩或在海浪中嬉戏，或在沙滩上玩耍，捡海螺，打排球，玩扑克.....不亦乐乎。
她则盯着远处那座灯塔出神。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白色的灯塔分外的清晰。“想去那里嘛，我知道一条小道。”低哑磁性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她心里一动。那座灯塔，从来都是远远的眺望。可以近距离的仰望，对她，是个诱惑。五分钟后，两人就走向了通向小岛的路径。
她知道，这座矗立着灯塔的小岛叫做小青岛。“你不知道它还有一个名字叫琴岛吧。”他有些得意洋洋。
“琴岛，为什么？”
“远点看去，不是象一把琴么？”她仔细看看，小岛的轮廓确实像一把古老的琴，安静地等待着琴手拨弄出动人的心弦。
15
小岛，比她想象的还要小的多。环绕走一圈并不需要多少时间。
她终于看清楚了。
这座指引着她的灯塔市一座八角锥形白色大理石面的灯塔。足足有15米高。是在德国占领时期建造的。岛上以植黑松为主，还栽了许多春夏秋三季开花的观赏植物，有樱花，碧桃，石榴，木槿，紫薇。从这里，还望的到东边的鲁迅公园，西边的栈桥回澜阁也与它遥遥相守。
她徜徉在岛上，很久不舍得离去。“俊熙，谢谢你。”她衷心地对他说。她叫的很自然，就像叫弟弟和齐妙的昵称一样。
他的眼光闪过一丝光芒：“不用谢。希望总有一天，你会学会不用对我客气。”他似乎对着她说，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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