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因为生命中过去的时光还算幸运,并未遭遇恶事,而在医院,所有的悲恸无常,一下子都铺展在我眼前,让我惊觉“死亡”的真实与残酷
而医院的时光又将其唤醒,让我在时隔二十年后再次去触碰死亡。我的第一感觉,是愤恨。我的父亲,还有医院的病友们,都是温厚纯良的人,连那个遭到不公待遇的打工女孩,虽然偶尔诉苦,脸上也总是挂着开朗的笑容。然而“愿世界对你温柔以待”的鸡汤到这里却不管用了。死神毫不留情地席卷而来,不分青红皂白地带走牵挂、陪伴、幸福与欢笑。呵,如果举头三尺真有神明,那么在他们受难之时,神明一定缺席,任由死神滥杀无辜。
当然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而正是这样的时刻,令他明白医者的职责,有时不是去挽救病人的生命,而是做一个领路人,引导病人和家属,度过人生中的艰难时刻,以后还可以创造新生活。
别因为你要死了才去做或者不去做某件事情,而是要找到自己认为重要的事情,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去做。
人生来孤独,须得有人并肩同行。谢谢你们,让我不怕死,更不怕活下去。谢谢你们的爱,让我勇敢前行。
他临死前,对于肉身如何处理这一类的事情,全都是云淡风轻,毫不在意,却一定要让家人承诺,自己的文字能得到某种形式的发表。
“躯体有尽时,灵魂无绝期”
医生是一种每天都徘徊在病人生死之间的职业。生离死别的故事与伴随而来的令人心碎的哭声是工作环境的背景音乐。为了更好地在如此令人沮丧的环境中持续运转,医生必须在个人的感情外套上一层防护罩。像是伤口长出的痂一样,看得越多,痂结得越厚。
医生除了看病,更重要的是“看人”。
对他而言,行医是一种使命。或者该说,无论他选择了什么工作,其实都是使命。
生命的意义不只是单纯的对金钱和地位的追求而已。在生命的终点线前,回看人对虚名浮华的追逐,会发现这些都只是捕风捉影而已。
医生的意义,在于把病人原先断裂了的生命的路修补接续上。生命的意义包罗万象,但每个单一的生命点,最终都是为了桥接过去和未来而存在着。
当下的我是有限的,未来的我们却是无穷的。生命本身的存在和延续就赋予了生命不可剥夺的意义在里头,一种近似返璞归真的存在主义。
当今世界,信息爆炸,我们常常淹没在屏幕中,眼睛牢牢盯着手上那块嗡嗡响的长方形发光体,时时刻刻都在注意着那些碎片化的东西。现在,请你停一停,与我英年早逝的同事进行一次心灵的对话。他虽死去,却永远年轻,永远存在于回忆之中。倾听保罗吧。在他字里行间的沉默中,倾听你自己的回应。他要传递的信息就在书中。我已然明了。我希望你也一样去感受。这是一份礼物。我已经无须在保罗和你之间传话了。
她生气,是因为她也有过这样的担心;她生气,是因为我都没跟她提过只言片语;她生气,是因为我向她许诺的生活是一回事,给她的,又是另一回事。
我对医学的了解,大概就是“缺席”,确切地说,是从小到大父亲的缺席。他每天天不亮就去上班,天黑才回家,把盘子里已经冷了的饭菜热一热吃掉
“做第一很容易:找到那个第一名,然后比他多得一分。
书籍成为我最形影不离的密友,就像精心制作的镜头,为我展开新世界的大好风景
思想不过就是大脑运转的产物。
我们就静静地坐着,看一抹轻微的天蓝从东方地平线微微显露,这是太阳的先遣队,慢慢擦去了闪烁的星星。天光渐明,天空升得高远辽阔,接着第一缕阳光便现身了。远处南太浩湖边的道路上,清早通勤的人们渐次增多,一日之计,生机初现。然而,转过头,还能看见退去一半却依旧徘徊在空中的深蓝夜幕,据守西天,不肯离去,空中依然星光闪烁,满月还是悬挂天边。东边已是青天白日,阳光扑面而来,西边的黑夜却毫无屈服之意。黑夜与白天的分界,这景象如此崇高伟大,大概也没有哲学家能很好地用言语来解释。每当此时,就仿佛上帝在说:“要有光!”在高山、大地、宇宙这无限的辽远广阔之中,你情不自禁地觉得自己是渺小的一粒微尘,然而还是能感觉自己的双脚踩在大地上,确信自己存在于这庄严宏伟的天地之间。
当下便是风口浪尖,人生积累的经验,被生存的细节磨损消耗。我们智慧的高峰,便是生活的当下。
我们无从得知降生世上将遭遇怎样的冲突与痛苦,但通常来说我们很难脱身其外。”
但我心中仍有恐惧如影随形,如同不安分的小鸟扑闪着翅膀。我害怕万一有什么意外情况,或者谁满怀期待地让我自己去接生,然后我失败了。
至少要超过二十四周,这是培养胎儿生存能力的关键时期,之后的每一天都会好很多;
读书和做选择题,完全不像身负重任采取行动。
有一天我们诞生,有一天我们死去,同样的一天,同样的一秒钟……他们让新的生命诞生在坟墓上,光明只闪现了一刹那,跟着又是黑夜。"
的确,这世上99%的人选工作都是这样的:薪水、工作环境、工作时间。事实本来就是如此,选择工作的时候,当然要把生活方式放在第一位,哪管什么使命的召唤。
坐在那儿的我突然意识到,那些集合了生命、死亡与意义的问题,那些所有人在某个时候都必须要面对的问题,通常都发生在医院里。当一个人真正遇到这些问题,这就变成了实践,有着哲学和生物学上的双重意义。人类是生命体,遵循自然法则,很遗憾的是,这些法则就包括一条:熵总是在增大的,生命是无常的。疾病,就是分子的顺序打乱了;生命的基本要求是新陈代谢,而死亡,就是新陈代谢的终止。
我以为,在生与死的空间中,我一定能找到一个舞台,不仅能凭怜悯和同情来采取行动,自身还能得到升华,尽可能地远离所谓的物质追求,远离自我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直达生命的核心,直面生死的抉择与挣扎……在那里,一定能找到某种超然卓越的存在吧?
满目的人间悲剧与痛苦失败,我真怕自己已经看不见人类关系最非凡的重要性了,不是病人和家属之间的关系,而是医生与病人之间的关系。专业技术出色是不够的。人人终有一死,作为一名住院医生,我的最高理想不是挽救生命,而是引导病人或家属去理解死亡或疾病。
我们在此共聚一堂,一起走过接下来的路。我承诺尽自己所能,引导你走向彼岸。
她独自一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被迅速从熟悉、热闹的购物中心带到外星球般的重症监护室,到处都是哔哔响的仪器和闪烁的警报,还弥漫着一股消毒剂的味道。
脑癌分两种:一是与生俱来的原发性肿瘤,另一种是转移性肿瘤,从身体别的地方迁移至此,比较普遍的是从肺部转移。手术无法治愈,但的确可以延长生命;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一旦得上脑癌,就意味着一年内死亡,可能两年。
不切实际的乐观往往下一秒就是排山倒海的绝望
和病人一起共度这些时刻,当然是要付出感情代价的,但也有回报啊。我没有哪一天哪一秒质疑过自己为什么选择这份工作,或者问自己到底值不值得。那是一种召唤,保卫生命的召唤,不仅仅是保卫生命,也是保卫别人的个性,甚至说保卫灵魂也不为过。这种召唤的神圣之处,是显而易见的。
我意识到,在给病人的脑部做手术之前,我必须首先了解他的思想:他的个性,他的价值观,他为了什么活着,要遭遇什么样的灾难,才能合理地终止这条生命。我是如此渴望成功,也为此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有些无法避免的失败让我感到几乎无法承受的负疚感。正是这些包袱,让行医变得神圣而完全无法想象:背负起别人的十字架,你总有时候会被重负压垮。
日子很长,但年岁很短
海德格尔曾说过:无聊,就是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全神贯注的工作让时钟的指针失去了意义,随便怎么走都行。两个小时也可能就像短短的一分钟。
失败的痛苦让我明白,专业技术上的出类拔萃,其实是道德要求。光有一颗好心是不够的,关键还是要靠技术。有时候一两毫米的差距,可能就是悲剧与胜利的分水岭。
医生们的职责,包括去了解病人的生命因为什么而宝贵,而值得一活,并好好计划,可能的话,要尽可能保留这些东西——如果不行的话,就让病人去得安详体面。掌握这样的权力,就需要有很深的责任感,有时也掺杂着愧疚和自我责备。
死神不会放过我们任何人。我们和病人,活着,呼吸着,作为正在新陈代谢的生命体,这都是命运的安排。大多数人从生到死,都是被动的——这是你和你身边的人需要接受的现实。
我们背负着无形的枷锁,肩负着生死攸关的责任。也许病人鲜活的生命就握在我们手中,但死神总是最后的胜者。就算你是完美的,这个世界却不是。秘诀在于,支撑我们继续下去的秘诀在于,明白打从发牌的那刻起,你已必输无疑,你会手滑,你会判断失误,但即便如此也要拼尽全力为病人奋战到底。你永远无法到达完美的境地,但通过不懈的努力奋斗和追求,你能看见那无限接近完美的渐进曲线。
亚历山大·蒲柏说过:“一知半解最危险;饮则深透畅饮,否则尝不到知识的甘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