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出差到成都,在成都文殊院二手书市场淘到一本湖南文艺出版社于91年出版的集林语堂、梁实秋、巴金、丰子恺、俞平伯、钱钟书、张爱玲等大家之作的《悠闲生活絮语》,书中辑录的都是名家们描写多姿多彩闲适生活的散文,篇篇生动精彩,充满了闲情逸趣。
其中,张爱玲的散文《公寓生活记趣》描写尤为细腻,当我读到她文中“这里的小贩所卖的吃食没有多少典雅的名色。我们也从来没有缒下篮子去买过东西”这段话时,一个“缒”字忽地勾起我童年的记忆。
在我十多岁前,中国还没有开始改革开放,那时,在我们豫东老家,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亲们虽每日里辛苦劳作,但因受自然条件的严重限制,一日三餐基本上仍是处于“红薯汤、红薯馍,离了红薯不能活”的境况。
可是红薯一年只能种一季,夏种秋收,几百斤红薯从地里出完以后储存可是个大问题。
为了让红薯久存不坏,供日后慢慢食用,家家户户都会用铁锹在自家院子的一隅挖掘一个两米多深直径约两米的地窖,留直径一米左右的窖口在地面。挖好后将红薯用篮筐装了用绳子吊着卸进窖里。
窖子里面冬暖夏凉,能让红薯保持四季新鲜。
每当需要用红薯做饭的时候,家里面七八十来岁的小孩子们可就派上用场了。
跟当时往窖里卸红薯时一样,大人们用一根粗粗的麻绳套在孩子的两侧腋下,然后将其悬空拎起来,从窖口小心翼翼地送到窖底,紧接着再用绳子缒下一个篮筐,让孩子往篮筐里捡拾红薯。
等把篮筐装满,取够所需,再用绳子将红薯和孩子先后从地窖里面提出来。
为什么都要让小孩子下去取红薯呢?因为小孩子体重比较轻嘛!
我小时候曾一度跟着奶奶叔叔和姑姑生活在豫东老家农村,是吃着家乡的红薯馍喝着家乡的红薯汤成长起来的。
记得那时,瘦小麻利如小毛猴般的我经常会被大人用根绳子系着“缒”到窖里去取红薯。
虽说是劳动,两只小手常因此弄得黑乎乎的,但每次我都觉着非常的开心。一方面觉着自己能为家里做些事情了感到很自豪,另外觉着被一根绳子系着从地面吊下去再从窖里吊出来的感觉真的是好奇妙啊!
尤其是将要被拎出来前自己在地窖里往身上套绳子那一刻,每次都会被待在地面上的家人关切地询问:“妮儿,绳子勒好了没?”我都像一个勇敢能干的小英雄似的愉快地响应:“勒好了!把我提上去吧!”
回忆往昔岁月,童年时代的我虽然拥有的很少,却有很多的欢乐。单从缒篮取红薯当中得到的乐趣就丝毫不逊于现在的孩子们花上不菲的价格去游乐场玩什么过山车、海盗船、流星锤、旋转木马、疯狂老鼠等一切现代化游乐设施带来的愉快程度。
伴随着改革开放,我的家乡——闻名全国的花卉种植基地——鄢陵姚家花园自80年代中期已逐渐改种粮为养花,乡亲们的生活得到极大改善,吃上了细米白面,家家户户原本不可或缺的红薯窖渐渐失去了它的效用,纷纷被填平后植上了各种花卉。
“缒篮取红薯”变成了我童年生活当中不可磨灭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