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年初四。昨夜雨停后,今天依然没雨,只天色有些阴沉。接近傍晚的四点钟,妻子送了岳父母还上海。和来时一样,大包小包。我帮他(她)们一起提,送他(她)到负一楼的停车场,和他(她)们挥手道别。
想起下午时,我躺在床上,看书、睡觉,几次折腾;几次听到从隔壁客厅里传来岳母的格格的笑声——她和妻子一起躺在沙发里看电视剧——到此刻,看着他(她)们离去,忽然起了一些怅惘。仿佛年味,因着他(她)的瞬间离去,索寞之余,更添了一些苦味。
岳母是淮安人,五十年代出生。大约她年少时,家境还可以,一共六个姊妹,她上完了高中。她在家排行第二。她的姐姐——家里的老大——出嫁后,生有三个女儿,女儿们还不大时,她就生病撒手人寰;其中,二女儿长到二十来岁也不幸去世。据说是心脏不好,遗传的原因。这些,自然都是岳母年轻时心头最大的痛。
但岳母自己,在那个年代,上过高中,在农村,的确算很有文化了。她在乡里当老师;又是文艺青年——经常在乡里唱样板戏。应该说很风光。不幸,有一次,她从舞台上摔下来,断了一条腿。大约静养了一些年,腿治好了,却不做老师,只在家里务农。以后便结婚生子,生活至于琐碎,学的文化也渐渐丢了。
这些,是我从岳母口里得知,或者听妻子说的。
至于我的岳父,他比岳母还小三岁。他的家,在他出生时,还是地主人家。他的父亲,有兄弟六七人,其中排行第四的——我称他四爷爷——二十年间,我跟他联系最多。四爷爷读过一些书,解放前,参了军,后来带妻子一起去过北大荒。他妻子是上海大户人家的小姐,有文化,曾工作于中华书局这些有名出版社。后来,他复员去了新昌,在地方上做了文化局的领导。他们那边有名的大佛寺,都是他一手策划修建的。他为人正派,思路清晰,善于调理纷繁的矛盾。我有一年和妻子——那时还没有结婚——去新昌他家,他那时也已经七十多岁,全程带我们游了很大的大佛寺。到中午时分,去山上的庵里吃斋饭。庵里两个尼姑,一老一少,老的八十多岁,小的才三十来岁。她们为着庵里执管事务,一直在闹矛盾,闹得很深。他一面在年老的尼姑耳边说了很多话,一面又去劝年青的尼姑。一顿斋饭,足足花了两个小时,都在处理这件事。临走,两位尼姑都带着满意的笑容送我们下山。我那时想,所谓出世的尼姑,倒没有入世人想的通透。四爷爷,今年吃过年夜饭,已经八十九岁了。除夕那天,我跟他通了电话,他思维还很清楚,只是腿脚不好。他很关心全国的疫情。现在,我每次想到他,就觉得我们国家的官员,如果有半数像他这样就好了,但我似乎没有见到几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