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在灯光熄灭前找到一个睡觉的地方,大理石的地面到了夜里会变得异常冰冷,睡在上面就像睡在冰块上一样。我在平台上四处转悠,我发现羽绒服上挂着许多白色的羽毛,这些鹅毛是从衣服的缝隙里钻出来的,这羽毛非常柔软,手摸上去丝滑不比,就像少女的纤纤玉手。我拖了几十根叠放在一起,拼成了一张白色的羽毛床垫,我又在平台角落里发现了一只水彩笔帽,这肯定是我儿子扔在这里的,他有点丢三落四,随处拿随处扔,总找不到自己的东西。这只笔帽通体紫色,塑料材质,前口大屁股小,里面还沾着不少颜料,散发着类似油漆的味道。我用一些纸屑把里面擦了一遍,把收集的鹅绒毛整整齐齐的铺满了整个笔帽,我钻了进去,仰面躺在鹅绒毛上,并把胳膊和腿嵌在绒毛里面,柔软的绒毛吻着我的皮肤,有点痒痒的感觉,此时的我就像是被包裹在丝绸里面的蚕宝宝。在这四面八方涌过来的温柔当中,我很快进入了梦乡。
在梦中,我又进入那个山洞,那只巨大的可怕的蚊子又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的一个孩子已经惨死你手,现在我的另一个孩子又因你而亡,你说你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它嘶吼着,并抬起头将它长长的尖嘴在距离我脸庞几厘米的地方划来划去,我的脸皮颤抖着。这一次我的心里没有恐惧,悲伤感涌上了我的心头,他确实是因我而死,没有它我出不了鞋子,没有它我早已粉身碎骨。我想着,回忆着骑在它背上在空中翱翔的画面,顿时眼泪如同瀑布一样从眼窝里面泄了出来,一颗一颗犹如珍珠滴在地面上摔得粉碎。插在地上的尖嘴被拔了出来,我以为巨蚊要用它锋利的像钢针似的尖嘴结束我的生命,我昂着头,闭着眼,等待着死亡的到来。我感到有一团毛绒绒的东西在轻抚着我的脸颊和脑袋,巨蚊用它黑漆漆布满绒毛的爪子抚摸着我的皮肤,就像有几只小蚂蚁在爬,痒痒的,麻酥酥的。我抬起头注视着它,它低着脑袋慈祥地看着我,好像一位老奶奶看着自己膝下的孙子,眼睛不断向我播撒出温柔似水的光,不断轻抚着我的脸,我的胸膛,我的全身。我的心跳慢慢的降了下来,滚烫的脑袋冷了下来。“孩子,我知道你是无意伤害它的,它的死也令你很悲伤,说明你还是个善良的人。”它的嘴巴一张一合,一个个字像桃花一样飘了出来。“现在你要做的就是自我救赎,超度它们,让它们的灵魂得以安息。”它温柔地对我说。“怎么救赎,需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仰着头,眼泪在我脸上流成了几条小溪。“它出生在阳台前的那盆蝴蝶兰下,你把它身体的一部分带过去埋在花盆的泥土里,它就能得到超度和轮回,去吧,孩子,照我说的去做。等你做成这件事,你就可以完成自我救赎,回到属于你的世界去。”说完,巨蚊的样子慢慢变得模糊,最后和黑暗融为了一体。
早晨的阳光射进了笔帽,我的眼球隔着眼皮也能感受到强烈的阳光。我眼部的肌肉一点点顶起我的眼皮,红色的阳光透过缝隙射进了眼球,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的背微微挺起离开贴了一夜的绒毛,我伸出手掌架在额头上,望着笔筒框住的圆形的世界。我想起了昨夜的梦,巨蚊的嘱托萦绕在我耳畔,促使我从柔软的绒毛上跳了起来,就像屁股被板凳上的钉子狠狠地刺了一下。我像子弹射出枪膛一样冲出了笔帽,径直跑向蚊子的尸体。只不过一夜的功夫,这蚊子就像腌过的腊肉一样缩水了,肚子瘪瘪的,像被挤空的牙膏盒。巨蚊让我把它部分身体带到阳台花盆中埋起来,我叉着腰思考着应该带走哪一部分。我的目光从蚊头扫到蚊尾,又从蚊尾扫到蚊子脚,还是蚊子脚比较容易运送。我朝着自己的手心噗噗吐了两口口水,弯着腰,撅着屁股,双手紧紧握住蚊子的一条腿,右手固定不动,左手向右发力,咔嚓一声,半条腿被我掰了下来,犹如在地里掰甘蔗。我用一根头发丝把这条半人多高的半截腿斜着绑在自己的背上,肩膀上绕一道,腰上绕一道,看上去就像一位背着刀剑的侠客。这时一阵狂风滚过来,窗纱被风摇得晃挡晃挡的响,像夏天的雷暴,震得我的两颗眼珠在眼窝里面乱撞。我感受到风在猛烈地推我的背,我的脚不由自主地往前移动,速度越来越快。我闭着嘴,咬着牙,身体下沉,膝盖弯成九十度,像练功的人在扎马步。我跟前的蚊子被风推着向前翻滚,最后被吸在了纱窗上,就像被困在蜘蛛网上的俘虏。我的身体与风抗衡着,衣服不停地拍打着我的身体,慢慢地我的身体落了下风,脚下不稳,身体前倾,整个人飞了出去,跌出去四五个身位,我像一个“大”字一样趴在地上,我用脚趾抵着地面,双手掌和左脸紧贴着地面,尽最大可能增大身体与地面的摩擦力,这下勉强撑住不动了。我的眼被风刮得睁不开,脸皮像空中的红旗一样抖动着,脸皮下的骨头都清晰可见。我硬撑了大概几分钟后,伴随着一声砰的关门声,风突然停住了奔跑的脚步,原来是有人把门给打开了,外面风大,门开了以后形成了空气对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