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成功的原因是什么?”
“包含的因素有很多,当然,有很多需要感恩的人。”
“那你对曾经帮助过你的人都心怀感激吗?”
她迟疑了一下,微笑着回答:“当然。”
采访结束,寒风狠狠地撞进她的怀里,她裹紧了大衣,宽容地温暖着刚才逃进里面的寒风。阴沉的天空灰蒙蒙的,最后的一片黄叶已经飘落,光秃秃的树张牙舞爪着魔鬼一般地恐吓刚来到这座城的人。行人匆匆忙忙,逃难般地躲进一栋又一栋的高楼大厦,现在是上班时间,萧瑟又荒凉的街道瞬间只剩下环卫工人。
她钻进车里,搓了搓手覆上冻得冰凉的脸,天太冷了,就如她那年盛夏刚来到这里时的心情。
“解,最后一站新书签售会在上海,结束了我们就回家吗?”她的助理开着车问道。
“嗯,机票订好了吗?”
“订好了,看行程,签售会完成后我们还可以去逛一逛。”
“好。”
“解,你第一次去上海是什么时候,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第一次去上海是大一第二学期,和室友一起去的。”那是一次难忘的旅行经历,她又怎么会不记得。
一
街角有一家小小的蛋糕店,人不多却也不少,在玻璃柜前穿梭着稍显得拥挤。金黄色的柜台摩挲着棕红的斑斓,明静透亮的玻璃柜里分类放置着香甜又精致的面包和糕点。王瑶和楚敏走了进去,拿起镶嵌着金黄边框的乳白托盘和夹子开始挑选。
跟在后面的李解瞟了一眼放置在柜台上的托盘,犹疑了一秒便决定放弃买些什么,在挑挑选选的讨论声中百无聊赖的她显得有些不自在。为了让自己显得和她们是一起的,也一定是在认真挑选糕点的客人,她俯身仔细又认真地一一扫过玻璃柜中的各种各样的面包和蛋糕,时不时地指着某一样,对王瑶或者楚敏说:“我觉得这个挺好看的,这个闻起来好香。你们可以试试。”
往左是更狭窄的过道,有客人要往这边来而他们要往那边去,场面顿时显得簇拥起来。侧身勉强过去,无意与一双眼睛对视了一下,里面带着一丝疑惑一丝奇怪一丝烦躁一丝厌恶,她顿时觉得自己多余了起来,低眉说了一声,“太挤了,我出去等你们。”
女人最是麻烦拖拉,她一直是这样觉得的。等待女人是漫长的,她仰头看了看街边清冷的灯,无聊地踢着马路牙子,一个抬头猛地看着暗沉的玻璃门里出现一个身影:肥大短小的衣服套着原本就不瘦削显得粗胖的身体,大饼似的脸粗糙干燥,额头上的碎发是发箍也压不住的杂乱枯草,耷拉着的眉毛紧蹙,棕色的眼眸微微厌恶后恢复平静,死一般地寂静,她就那样注视着那张脸,许久许久,她问镜子里的人,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人与人的圈子是不同的,在圈子与圈子之间形成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磁场,别肆意去撞破,更别想着融合进去,因为最后头破血流的人是自己。
她硬逼着自己去适应去磨合,因为四年里她即将与她们共同生活,她是带着憧憬与希望的,但才半年勇气就已经所剩无几。从不愉快的旅行计划开始她就隐隐后悔,但说不准,说不准是来了更糟糕还是不来会更糟糕,总之,每分每秒都煎熬着。
终于,挑了那么久的王瑶和楚敏推开门走了出来,朝她说:“好了,我们走吧!现在去订好的旅馆。”
她跟上她们,瞟了一眼手里拎着的小小的包装袋,随口问了一句,“买了什么?”
“买了一个芝士蛋糕,太贵了,要不然我都想再买点别的。”王瑶回她。
楚敏激动地挽上王瑶的手,歪头开始滔滔不绝,“对,我觉得那个蛋挞好好吃,比食堂蛋糕店卖的还好吃,外面脆脆的里面滑嫩滑嫩的,口感特别好而且不腻。还有那个纸杯蛋糕里面加了坚果的,我也好想买一个。但是晚上不能吃太多,可是放着明天又不好吃了。”
“关键的是没钱。”
“对!我们俩今晚睡一张床吧,让李解自己睡。”
两个人明明没有说什么,但她就是怎么都插不上话。三个人的旅行,怎么看都像是两个好朋友后面尾随了一个陌生人。闻言,她赶紧接上,怕晚了一秒就开启了下一个话题,“行,我一个人睡。”
楚敏看了她一眼就算是回应,指着前面的一家超市,“我们去买点水吧!酒店里的水太贵而且万一我感觉嗯……可能不太卫生,万一遇到不良商家可能里面还有别的东西,毒或者药。对吧?”楚敏总是思虑周全,可是她不喜欢她的过度忧虑以及为了说服罗列出的一大堆废话。
“嗯,应该没有那么夸张,那那都能遇到这种事,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自己买水吧。”又一次没有第三个人参与的决定,李解默默地跟在后面,很快选了一瓶饮料拿在手里又开始等待。
王瑶依旧在挑选,楚敏从冰箱里拿了两瓶矿泉水,瓶子外面凝结着细细的水珠,站到她旁边自然而然地把水放到她的衣袖上擦去瓶面的水珠,她瞬间愣住了。
随即眉头紧蹙,压住心中不知是难过还是愤怒的情绪,问道:“你为什么要把水擦我衣服上?”
楚敏疑惑地看着她,“嗯?这水是干净的。”
妈的!她当然知道这水是干净的,吞咽着口水隐忍着心里的怒火,她又问:“那你为什么不擦你衣服上?”
她居然惊奇地看着她,好像她是一个无可救药的蠢货,“啊?我的衣服是棉料的吸水,你这个牛仔的不吸水啊!”好似为了让她相信这个真到不能再真的真理,她又拿着瓶子在她身上擦了擦,努嘴示意道:“你看,不吸水。”
那一刻李解心里积攒的脏话差点脱口而出,她定定地看着她,终于,楚敏撇开眼把搭在她衣袖上的水瓶收了回去。那一刻她想了很多,似乎又什么都没想,努力吞咽着已经剔除不掉的委屈和憋闷,她看了一眼正在结账的王瑶,拉开门走了出去,冷声说道:“好了吗?走吧。”
第一次来上海,因为不熟悉路,所以即使用着高德地图百度地图还是绕了很大的圈子,她连安静地难过纠结一会的时间和条件都不被允许,跟着一起想办法寻找路线。
她知道自己的方向感很差人也很愚笨,但她们从没有给过一次信任的机会,她那么努力那么笃定但她们从未跟着自己走一次。最终,她放弃了寻找,但依旧还要装作一起帮忙着急的样子,毕竟,这样才显得是一个集体。
天知道那晚她是多么想悄悄地消失在她们身后,营造出走失和被抛弃的可怜模样,那样她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蹲在街角狠狠地哭一顿。但她不敢,上海太繁华了太大了,高楼林立街道交错,她分不清哪是哪。
裹挟着满身心的疲惫,在她们热烈又激情的寻找中终于见到了旅馆的身影,她沉默不语,稍微洗洗就闷进被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