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大学老乡会中认识她的,她长着一双水灵的大眼睛,一头可爱的短发,配着一件白色T恤。最吸引他的是她那长而翘的睫毛,每一次眨眼,好似黑蝴蝶煽动着翅膀勾着他的心。她在人群中窜来窜去,和每个人打着招呼,仿佛一只花蝴蝶在花丛中采着蜜。
他第一眼就爱上了她。他不敢上去搭讪,但又不甘心。他对同行的同伴高声说着笑话,然后哈哈大笑,并打闹起来。好像这一切管用了,她真的走了过来,对他的同伴说,哥,你们在聊什么呢?
原来同伴是她的堂哥,今年她刚考入这座大城市的学校,有一半的原因,就是为了找她的这位堂哥,好有个伴儿。
于是他跟她认识了。他发现她在生活中特别爱笑,活泼好玩儿。平时不爱说笑的他也仿佛变了个人儿似的,爱开她的玩笑,引来她的一顿撒娇地捶打。日子久了,堂哥也看出了点什么,对他说,你是不是喜欢我堂妹?
他隐瞒不住了,低头沉吟半刻,说,我们正在交往。
堂哥略显惊讶,没想到他昔日沉默寡言的室友,竟然会撩妹,而且,聊得还是堂妹。他张了张嘴,说,我们,去吃午饭吧。
一顿安静的午饭,他和同伴面对面坐下,他低着头快速扒拉着碗里的饭,但许久也吃不完一碗。又过了许久,“呼————”同伴好似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叹了口气,对他说,既然都在交往了,我也没办法阻拦,只要一点,好好照顾我堂妹,别伤她的心。否则……他将右手握紧,在空中无力地挥舞了几下,“砰!”轻轻敲到了桌子!
他抬头望了他同伴一眼,又低下头,点了两下,郑重地说,好的,我绝不负她。
他和她终于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他很爱她,她也爱他。但他总不能确信,她到底有多爱他,她太活泼,总是有无限的精力,她会参加各种社团,她还担任着学院的学生会主席的工作,每天都有很多事儿做。每次她们班级聚会,他都会陪着她去,硬说是想要认识她的朋友,语气还挺坚决,她也由着他了。
但他还是好奇,有一次,她撒娇似的问他,你爱不爱我?他不假思索,当然,非常爱咯~
她满意地笑了,虽然已经问过很多次,但这似乎是个玩不腻的游戏,虽然每次都会顺利通关。
不同的是,他也反问了,那你爱不爱我?她愣了一下,随即又狡黠地一笑,你猜~~免不了又是一阵打闹。他还是不放心,虽然他知道,她爱他~
毕业了,他去了一家广告公司做设计。一开始,同事们都惊艳于他的设计画作,画工老到,画笔细腻,很快老板也认可他的才华,破格晋升,在一年半的时间内,从设计助理,升到设计师,又升到美术指导的岗位。那段时间,他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他觉得他可以一展才华,整个世界都在他的掌握。
经常性的加班,使他忽视了她。他觉得他要补偿,他带她去高级餐厅吃牛排,带她买名牌包包和衣物。她却跟变了个人儿似的,丧失了活力,不怎么高兴,什么事儿都提不起劲儿。他问她,怎么啦?她说,没事儿~他也不再多问,但心中还是免不了打了个结。
其实,她是苦恼,她毕业后来到一家外贸公司,由于她开朗的性格和俏丽的外貌,没多久就成了公司人见人爱的角色。公司不乏追求者,有的年长些,但位置高,对她特别绅士;有的年轻,但阳光帅气;她都以我有男朋友,我很爱他,一一拒绝了。竞争者们也就纷纷退下了,叹息着早认识你该有多好,真羡慕你的男朋友,云云。但最近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愣头青,姑且叫他阿旺吧,也对她一见倾心,她也婉拒了,不同的是,阿旺却是个执着的家伙,又是送花,又是送零食的。她拒绝了他好多次,他还是笑着说,我知道你有男朋友,但是我也控制不住自己去喜欢你嘛。说完,习惯性地露出无辜的微笑——标准的八颗牙微笑,比礼仪小姐还标准。
她也没脾气了,因为他是合作方的接洽人,也不好狠心不见他。
久了,也忍不住和他一起吃了几顿工作餐,觉得这个人也挺有意思的,很爱笑,性格也特别开朗,加上他阳光帅气的外形,心中也泛起了一丝涟漪。我在想什么呢,她这样告诉自己,又重新拉回了现实。
他还是有空就带她出去逛街,看电影。他还是问她,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儿。她忍不住了,埋怨地说,你总是加班,每次回家我都已经熬不住睡着了,每天我出门你却还在睡觉,能不能多点时间陪陪我。说着眨了眨本就水汪汪的大眼睛,这一刻似乎又更水润了。他急忙哄她,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最近忽略了你,但是刚升到这个职位,成为公司最年轻的美术指导,很多人也对我不服气,一定要做出点成绩啊。说完,又补了句,我一定多抽时间陪你。你想去哪儿,我一定陪你。她微笑着,也就放过他了。
但是工作却没放过他,加班的时间并没有减少,反而周末休假的时间也在不断地被挤压,耗尽。
她感到无助,但又不能去埋怨他,毕竟,她知道他压力大,她也不忍。
由于交往的增多,阿旺也看出了她的心事,从聊天中也知道她男友的情况,顺势做了开导,指出她做得对,现在男友是事业上升期,对他应该更多的是支持与谅解,并说,有什么烦心事都可以对他讲,他永远做她最可靠的肩膀。她挺感激阿旺的,要是没有阿旺的支持,她可能也会对他爆发,后果可能是她控制不了的。
渐渐地她和阿旺走得越来越近,有时阿旺想做些亲密的举动,她都拒绝了。她内心有声音在说,我不能对不起他。但是却忍不住还是要和阿旺见面,毕竟他太贴心,给了她很久没有的温暖和安心。
有一天,阿旺带了一群他的朋友和她一起唱歌,说是放松下她的心情,阿旺和她坐在一起,一群人玩儿起了真心话大冒险。当阿旺被问到,你有没有喜欢的人,他郑重地说,有啊,就是她!然后深情望着她,她笑着说,别闹啦,就打发过去了。KTV结束了,大家还是意犹未尽,有人提议,我们去酒吧喝一杯,众人附和着说,好啊。她也不好拒绝。酒吧里很热闹,她的酒越喝越多,仿佛每喝掉一杯,她的悲伤就减少一分。阿旺劝她少喝一些,她只顾着说着自己的事儿。
酒醉了,众人推搡着阿旺送她回家,然后纷纷散了。阿旺却带迷迷糊糊的她来到一家小旅馆,开了房间,他扶她上床,在她床边坐了很久,烟烧到指尖……又抽了两根……
第二天,她醒来,发现阿旺躺在椅子上还呼呼地睡着,才意识到自己在宾馆里。她看了眼手机,7个未接电话,都是他打来的,10多条微信,内容也差不多,就是问她在哪儿呢?
她赶紧给他打了电话,说,昨天喝醉了,女闺蜜带她回家住了一晚。电话中,他的语气有点狐疑,但也没说什么,就说没事儿就好,那你快点回来吧。
这一天,无事。
后来,她和阿旺的关系越来越好,阿旺打趣说,要不你再多一个男朋友?她回嘴道,好啊,那也不会是你~他还是那么忙,但她却不在悲伤……
就这样,她和阿旺交往起来。她也有过犹豫,每当早上醒来,看着身边的阿旺,总有些不忍,我是不是错了?他对我很好,什么都能满足我,唯独,少了点时间。
他最近的一个案子做砸了,这是他第一次主导一个广告竞标,本来已经到最后阶段,但是甲方忽然选择了他们对手的公司,他看到两家的作品对比,始终觉得自己的完美无瑕,甲方tm是瞎了眼吗?他很郁闷,但也没和她说,怕她帮不了自己,还涂添烦恼。
下一个案子,他准备好好干一场,上一次的失败,已经让对他嫉妒的人暗自窃喜,风言风语在空中似有似无。老板倒是很信任他,说,上个案子别放心上,失败一次没关系,这一次是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加油吧。
他加班更加没日没夜,有几次还是通宵工作,一回来更是没有半句话,倒头便睡。
这一次,甲方看了还是赞叹他的设计的,但是对于大方向却是不太认可。希望他能改稿,他当时就怒了,并声称改稿就是对他作品的大换血,并且甲方的方向俗不可耐,果断拒绝了。
后来案子由其他组接手,他被老板关照休息一个礼拜,恢复下精神。他倒也没拒绝,毕竟也太累了。他在家的日子,她依然与阿旺见面。有一天下午,他在全家吃便餐,看到她挽着一个男子的胳膊从对面的酒店出来,他不确信地眨了眨眼睛,顾不得手里啃到一半的面包,冲出全家,跑到他俩身后。千真万确,的确是她,旁边的人却不认识,他一阵晕眩,总觉得要死了过去。还好理智救了他的命。他在他俩后面跟了两条街的距离,还是放弃了。
回家,他坐立不安,香烟似乎是短命的,还没抽到一半,就被他无情地掐灭,好像要掐灭她一样。然后又是一根……
她也回来了,算好了自己下班的时间点,拖着疲惫的身躯扑向他的怀里。可没算好的是,他竟然躲开了。她一脸疑惑,轻问,怎么啦?他不语。她察觉有事,又问了一遍。他再也控制不住压抑了的愤怒,大喊“你自己看看!”,说着丢出手机,屏幕上是她和阿旺手挽手的照片。她心里一阵慌乱,但还是尽力保持着平静的语气,“他是我们公司的合作方,正好吃过饭,开玩笑呢~”声音轻得连自己都不相信。他又暴怒道,“那我看到你俩从酒店出来是怎么回事?!!”还想狡辩,似乎已无可能。她现在只是求饶,“老公,对不起,我们只是……我错了,但我还是爱你的……”他不相信,双手掐着她的肩膀,仿佛要掐出血一般,大吼“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啊,疼~~~”她只是讨饶,更无其他辩解。他却更加愤怒,为什么,为什么,他实在想不通。他不认识她了,也不想再见她了。
“砰!”他夺门而去~
第二天,她神情恍惚,阿旺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发了n多条消息,她一个也不回。他回来了,她以为他回来了,向他奔过去……岂料,他却把她推向沙发,平静地问道,“你们昨天发生了什么?告诉我……”语气是平静的,也是深沉的,仿佛是大海,却风平浪静。她愣住了,不是因为他的问题,而是他冷静的态度,对面的他眼神坚毅,平时宽厚下弯的眉毛,现在也有骨凌厉,语气里带有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他又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她支支吾吾,“昨天……我们……确实去了宾馆,但是……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她还在做最后一丝的抵抗。
“嗯,去了宾馆,然后呢,开的几号房间?”
“308”
“是大床?”
“嗯”
“进去后,你们做了什么?”
“我们……说了会儿话……然后就睡觉了……”
“说了些什么?”
“不记得了……你不要问这么细啊……我错了,真的……”
“你不用道歉,只管回答,说了些什么?”语气还是那么平静。
“他说这几天,都没见面,我好想你。我说,我也是。然后……”
“嗯,继续说”
就这样,他逼问她昨天宾馆发生的一切,甚至是一句话,一个动作。谁先洗的澡,谁先脱的衣服,甚至,是衣服的款式,丢弃的位置,以及做了几次。。
很多次,她羞于启齿,仿佛昨天的一切都有双眼睛被注视着,又感觉自己很肮脏,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她很后悔,也很愤怒。她试图逃跑,试图求饶,但面对她的永远是平静的眼神,以及搭在她肩头有力的大手。
“好了,我知道了。”他心满意足~仿佛是个胜利者,吹了声口哨,回房间去了。她跑去开门,发现已经锁上了。
他从怀里掏出录音笔,将刚才那段反复听,时而回放,时而暂停,在纸上写下这种种,每一笔都力透纸背。“呼……”写完了。他看了看,忽然双手紧紧一握,把所有的成果揉成一个团,狠狠地丢进纸篓,不解气地,又重重捶了五下桌子,发出闷闷的声音。时间在流逝,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当分针走了60度,他噌得站起,从纸篓里捡起纸团,又努力地往两边展了展,一个主意从心头起来,他要把这一切复刻下来。
他腾空了自己的书房,然后又买了张大床,被褥,桌椅,一一塞进书房,又买了女士内衣,男士平角裤等等,颜色、款式都尽量与那天的一样。期间他又向她询问了几次,又是威逼又是利诱,他就是要那个答案,那个真相。
他成功了,现在的书房,就是当时的宾馆现场,床单被掀起一觉,地上散落着女士内衣和男士外套,床头柜放着一个烟灰缸,没有烧尽的烟头仍冒着一丝丝的青烟,甚至垃圾桶边挂着一个用过的避孕套。他这次是心满意足了。。
很多年后的某天,A市举办他的个人展览,有一个装置艺术引起了轰动,那正是当年他重现的那个房间,那个案发现场。
他每天都会来看看这个房间,他每天来回味那天的细节,那正是他的快乐。。
而她,已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