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原谅我的没记性,我太相信走过的路可以轻易再走,我忽视了岁月的力量。因为这些原因,让我忍受荆棘之苦,在其中穿行了上万步。
马超洞位于石门雄关的悬崖峭壁上,相传为三国马超屯兵的地方,对面的青州城又相传为张飞练兵的所在。这些传说,不是牵强附会,是不坐中军帐,也敢乱点兵。但我对于马超洞所在的地理位置的重要是认可的,于是相信那里面真得能藏千万兵,有射击孔等军事防御设施。直到那年邀请来央视记者卜伟华前来拍摄《峡谷秘境》,方才有机会细细勘查过崖居密集区,才晓得传说谬误不可信。马超洞,不是当兵住的营帐,反倒是一群尼姑修行的地方。确凿的证据,就是崖壁上的题刻,有金代观音堂圣泉庵题记为证,有南观音泉遗迹为证,有众多的佛家造像和壁画为证,即便它们有的被风雨剥蚀,有的字迹和图案模糊,但痕迹犹存。种种迹象表明,马超洞是佛教的修行地。
今天我开车,带着文华、康凯和王富,计划再次勘查马超洞,找到尼姑庵和它的题记,作为本次石刻普查重要点位。我们四人,只有我之前去过,我大致说了一下方位,给他们说很好找。而我中午有组门户,是必须要去的那种。又放心不下他们三个,于是把车停在公路边的拐角处,带着他们上山寻找。这一上山,我就找不到路了,满山坡的全是荆棘灌木丛林,特别是酸枣树、狼牙刺、卵叶鼠李和一叶萩等植物,钩挂衣服,划伤肉皮,分外的难缠。我左手执手锯,右手我掏小蒜的撅头,依仗身穿军训迷彩服的厚实,硬是在印象中开辟了一条路。我的经验是,遇到松散的趟过去,遇到带刺的软枝条隔不过就踩在脚下,遇到硬性阻挡的树干干脆就锯掉。装备之于野外探险,是必须的。
遇到一组佛殿造像,像早没了,但两边的花卉图案很清晰,我端详着,总觉得那不是花,倒像是两头牛。此外,尚有数条题刻字迹,附近的几组崖居和崖壁搜罗过去,独独不见尼姑庵的题记。我爬上最大的那处崖居群的入口,陪记者进入洞口的那一幕幕如在眼前,这是一处陡壁,攀爬者需要脚下交错着踩进石窝,手扣住上方的石窝,这样倒换着前进,就进入了主室。那里的崖居串联着,一座连着一座,更有甬道和竖井相连,可直达到三层。到了这里,我有些犹豫,昨日冒险的行动,至今心有余悸。并且我记得尼姑庵的题记是在崖壁之外,这次没必要再冒险。在这个地方,我给永岗电话,他看着视频,说不在这个地方,是在入口往回走的最底端的崖壁上。我俩都不知道,其实它就在我的身后,我竟然毫无察觉。
临近中午,我安顿他们几个再勘查,做一些拓片和影像资料,我下山回城行门户去。在窑洞食府,大家好奇我的衣着,我也无心所聊的各种话题。心里惦记着山上的几位兄弟,匆忙吃了一点,问主家要了六个馒头和几个菜,他们给我装了一大包。文华他们凑合着在石崖下野餐,戏称六个馒头五个菜,是野外就餐最丰盛的一次。
趁着他们用餐,我开始了寻找行动,先是贴着崖壁,向北查看。这相当于开了一条新路,中午一点半,正是日晒的时候,更多的是我行动困难,屡屡被荆棘阻隔。两条腿多处被刮伤,枣刺尖扎进鞋里,走路就往肉里扎,不清理就没法走。费力行进中,额头的汗珠止不住的往下流,流到眼角,含盐份的汗惹得眼睛生疼。这样擦了又来,来了又擦,混合着灰尘和花粉,幸亏我没有过敏的反映。这样前行了三百米的样子,到达了北崖壁的下方,没察觉到有价值的东西,倒是从不同的角度观察石门村、龙湾和洛河的风景。
返回,仍不死心。再问永岗,他说我走错了,就在入口附近。这样我又向南出发,继续贴着崖壁走,找到了南观音泉的遗址。泉水不见踪迹,崖壁上还有搭建顶棚的痕迹,一座石头垒就的墙,还有几块硕大的石头构件,像是顶盖和石供桌的样子。继续向南,行进了约二百米,到了南崖壁,它的上方,有数座崖居,下方的路更难走了。
这样返回,我又回到了崖居群的入口处。我给生斌打电话,他那年陪记者进入过,替代极其恐高的摄影师拍摄。他说尼姑庵的题记是要攀爬过那处最危险的地方,在崖居群的某一处外壁上。我进退两难,在附近徘徊,无疑间拨开身后的树丛,一片的字迹活蹦乱跳的映入我的眼帘。正是应了蓦然回首,应了柳暗花明的境遇。
找到了正主,我心情豁然开朗,眼前的景色无比壮美。呼叫文华他们的时候,我坐在石壁上,安安静静的,梦回宋金那个年代。想象眼前的山峦还是现在的样貌,洛河的改道应该更靠近山脚下,田地里劳作的农民,还有村落的生活气息。崖居内,老尼在布满佛像和壁画的场景内诵经,小尼姑拿着水桶迈下台阶,去南观音泉汲水,还有三三两两的信徒前来上香,给圣泉庵供奉地里的出产,求取佛门的护佑。
我达到了此行的目的,我要读取崖壁上的题刻记事,把这儿的历史流传给后人,而不是传递杜撰的信息。至于后人如何理解和选择,都不是我所能左右得了的。
2023.05.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