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当年,三十而立。可“二菩萨”都快四十了,仍没“立”起来,却差点累趴下。
“二菩萨”是勤快人,但不是弄潮人。
他总是在正二月里下海,打桩、结网、捞鱼、摸虾,五六月农忙之际则告段落。
人常说:海里银子一篙深,就要有命压呢。
他“二菩萨”香烧得不错,每次总能挣个三千五千的供家里女人花销。
那女人呢,自然也精打细算,把男人挣的钱一个子儿一个子儿的筛给油盐酱醋,碳胺尿素。
家里虽说紧张忙碌,可也拾掇得井井有条,女人在空闲时也不甘寂寞,自行车一蹬,咯吱咯吱,去海边捉蟹拣虾,烧煮照料男人。
“要是再有一口网,就好了。”
“二菩萨”每每含着香烟,坐在他那唯一的一张网边时,望着同伴们丢下这网扯那网,总是羡慕地自言自语。
“嘿,老哥,下次再有漂来的网,你就不要菩萨心肠啦!”正在倒网的李二对他说。
“唉,哪能呢!毕竟不是自家的,理短。”他说。
“不是理短,是你心软。”李二在规劝他。“心软成不了大事。”
“你怎么能心硬得起来?丢网的哭哭啼啼去跳海,你能忍心?小命拴在裤腰上,还不是想混个生活?”
“二菩萨”皱皱眉,把人家来拖网时送给他的烟头一甩。
“该倒网了。”
他就穿着半截水裤衩就下了海。
惹得女人跳脚拍胸。“他要生活,难道你就不生活?你这人天生就摊个穷命,屁大的茅草房要蹲三辈子!死木头,老牛筋,二菩萨!!”
女人不住口,“二菩萨”就感觉到海水刺得他心里发凉。
没想到夜里陡地刮起了风暴。
“二菩萨”天麻亮跑到海边就喜形于色,浑浊的黑浪推着一个大包团裹在他的桩边。
待浪小了,“二菩萨”和女人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包团拖上沙滩。
天啊!“二菩萨”和女人感到一阵惊喜的晕旋。
那是两口大半新的网——他做梦都梦到的网啊!
“唉,老天爷终究不会亏待二菩萨。”
“嗬,这两口网怕值头二百呢。”
“啧,傻人还是有傻福啊!”
“二菩萨”依然悠哉悠哉地吸着烟,一语不发。
他默默地听着人们的议论,心里却在诅咒得要命:这些东西真是一群王八蛋!
他的女人站在一边,不停地拿眼瞅“二菩萨”,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小心里自然欢喜,却又有些隐隐不安。
似乎这老天爷把网送给她,不是幸福而是灾难。好象那个失网的人正站在她的面前,指着她骂她:“你这个没良心的,没道德的,只顾自己得网,不顾别人死活,你是要遭雷劈的,还我网来——”
她仿佛看到一个张牙舞爪,蓬头散发的人向她扑来,女人感到心里打颤,汗毛直竖,四周冷飕飕的,女人不禁“啊”了一声。
天!这太可怕了。
男人是对的!
她像梦游似地走到男人面前,声音苍白而微弱:“这网……”
“唔!”“二菩萨”抬眼瞪着她。
“要是人家来找,就还人家吧。”女人终于鼓起勇气,急促地说。
“噢!”“二菩萨”怔了怔,然后站了起来,爱怜地抚着女人瘦削的肩膀,说:“谢谢你!”
女人感到脸发烫,她轻声地说:“我们不能总想着自己,也要替别人想想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