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默而不答。
程爷叹了口气,道:“下次注意!”。
那人低着头,点了点头。
程爷问道:“马车是史老大的手下送来的?”
那人道:“是!”
程爷问道:“是谁?”
那人道:“好色。”
程爷沉默思索,片刻后道:“那他呢?”
那人冷冷道:“死了。”
程爷道:“你怎么确定他已经死了?”
那人的面容更加冷淡,道:“他的心脏已被我刺穿,咽喉已被我割断。”
程爷点点头道:“当时就他一个?”
那人道:“不是。”
程爷道:“还有几个?”
那人道:“至少还有一个。”
程爷道:“谁?”
那人道:“不知道。”
程爷道:“你没看到他?”
那人道:“是。”
程爷道:“他没出手救好色?”
那人的态度依旧十分冷淡,但却十分肯定:“他不敢。”
程爷道:“你怎么知道?”
那人道:“我闻到了杀气,但他却始终都没有出手。”
当一个人决定要杀人的时候,他的身上总会带着一股特殊的气息,这股气息往往只有跟他同类的人才会闻到。
程爷道:“杀气一直都在?”
那人道:“一直都在。”
程爷道:“你也一直等他出手?”
那人道:“我不但在等他出手,也在等好色咽气!”
程爷道:“为什么要等好色咽气?”
那人道:“因为我在欣赏。”
程爷道:“欣赏什么?”
那人道:“欣赏临死的人他们脸上的表情!”
临死时的人,他们的脸上会有什么表情?不管是什么表情,那都一定是这世上最恐怖的表情。
一个欣赏恐怖的人会是一种什么人?
程爷道:“直到你走,那个人还是没有出手?”
那人道:“没有!”
程爷道:“那股杀气也还在?”
那人道:“一直都在!”
程爷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而那人也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他是谁?他和程爷又有怎么样的关系?
薛易心经过书房时被程爷叫住,他进门深鞠一躬。
程爷对他说道:“你现在有急事?”
薛易心道:“没有。”
程爷道:“很好!”
程爷示意薛易心坐下来,道:“愿不愿意陪我说说话?”
陪老人说话是一件很无趣的事,但陪程爷却不会,因为陪着他,你总能听到很多江湖往事,也能学会很多他的处事规则,总之,绝对能学到许许多多的东西。
薛易心坐下,恭谨道:“好。”
看着薛易心春光满面、精气十足,程爷感慨道:“看来你恢复得不错!”
薛易心道:“心情很好的病人往往好得都很快。”
程爷道:“你心情很好?”
薛易心红着脸,笑得甜道:“是的!”
程爷道:“为什么?”
薛易心的脸更红了,但话却说不出了。
程爷当然知道他的意思,任何一个男人一旦有一个温柔体贴的妻子时,他的心情一定会每天都很开朗。
程爷笑道:“看来她把你照顾得不错!”
薛易心点点头,脸依旧红着,激动道:“她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妻子。”
在薛易心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林江仙对他的照顾,他在迷迷糊糊中都有感受到。
他在迷糊中也经常感受到林江仙趴在他胸膛上深睡时的呼吸。
程爷道:“她很忠于自己的家庭。”
听到‘家庭’二字,薛易心的心就好似被针扎了一下,脸上有了痛苦,喃喃道:“家庭……”
一个完好的家庭,除了夫妻之外,还应该有夫妻的结晶,不是吗?
程爷看出了薛易心的痛苦,他知道薛易心不想生育就是不想自己的孩子一出世就没了父亲,毕竟程府的工作是这世上最接近死亡的。
程爷起身,来到薛易心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略带歉意道:“委屈你们了。”
薛易心微笑道:“我们还年轻,我相信以后我们会有家庭的。”
以后真的会有吗?走江湖的人那么多,最后真正如愿的有几个?
程爷点点头,坐回原位,说道:“你们受的委屈在未来会得到相应的好报。”
家长里短的话语已经结束,接下来就是对今早发生的事的讨论。
程爷道:“你对今早的那件事有什么看法?”
薛易心道:“是好色干的。”
程爷道:“怎么说?”
薛易心道:“我听过他的声音,银枪娘子的死法和江素素的一样。”
程爷道:“确实是他做的。”
薛易心道:“可我却想不懂一件事。”
程爷道:“什么事?”
薛易心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程爷冷哼一声,道:“为了让我伤心欲绝。”
程爷接着道:“江湖上的人都清楚,我将朋友看得很重要!”
薛易心不语,他觉得程爷说的是对的。
但却又觉得有点不对劲。
可是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出,所以他的眉头已经锁住。
程爷看着薛易心,又道:“你觉得我说错了?”
薛易心连忙道:“不,不是。”
程爷道:“那你为何皱眉又不说话?”
薛易心道:“因为我觉得不对劲。”
程爷道:“哪里不对劲?”
薛易心依旧紧锁眉头:“如果好色的目的单纯的只是想要让您伤心欲绝的话,他根本就不必喊出对您不敬的话。”
程爷笑了,满意的笑了,这说明薛易心说对了程爷要他说的话。
程爷微笑道:“是的,他根本就不必喊!”
薛易心道:“可他却还是喊了。”
程爷提点道:“他喊了之后呢?”
薛易心道:“他喊了之后,剑……”
话未说完,薛易心的瞳孔已经放大,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与敬佩!
他恐惧,是因为他发现好色那一声喊叫里原来藏着诡计。
他敬佩,是因为程爷早就看穿了好色的这一诡计。
这个诡计藏得深,让人很难察觉,若不是程爷的提点,薛易心此刻还蒙在鼓里。
程爷笑道:“现在懂了?”
薛易心道:“他喊那一句的目的就是要引剑勇去追他,然后好下暗手,将他杀死!”
程爷点点头道:“没错,因为他知道,剑勇脾气火爆,甚至不允许任何人对我不敬。”
程爷接着道:“大喊别人的名讳本就是一种大不敬的做法。”
薛易心道:“可惜他的诡计早被您看透了。”
程爷冷笑一声,道:“是的,我也相信他再也不能打这种歪主意了。”
薛易心吃惊地看着程爷,道:“难不成,他已经……”
程爷道:“是的,他已经死了。”
薛易心突然叹了口气。
程爷道:“你为什么叹气?”
薛易心道:“因为我已经看到了这一战最后的结果了。”
程爷道:“哦?”
薛易心道:“史老大的四个得力干将现在已经死了一个,而程府却连一只蚂蚁都没有死,如果史老大再不停手,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程爷道:“你真的这么想的?”
薛易心道:“难道不是?”
程爷摇头叹道:“不是。”
薛易心道:“为什么?”
就目前情况来看,程府明显占了上风,为什么程爷却不愿承认?
程爷道:“你听没听过一句俗语。”
薛易心道:“什么俗语?”
程爷道:“一粒老鼠屎坏掉一锅粥。”
薛易心有些不懂:“老鼠屎?”
程爷点了点头,道:“程府就是那一锅粥。”
薛易心瞬间明白了程爷的意思:“叛徒就是老鼠屎。”
薛易心接着道:“我还以为只有那四十三个叛徒才是老鼠屎。”
程爷道:“不止,据我所知,程府里至少还有一粒。”
程爷继续道:“只要程府一有重大的变故,史老大一定会立刻知晓,然后趁虚而入与叛徒里应外合,毁掉程府不过片刻之间而已。”
程爷继续说道:“所以我们不能有任何的伤亡,绝不能给史老大这么一个机会……”
从一个组织伤亡的惨重可以看出这个组织的领导的才能。
程爷用一种希望又疲倦的眼光看着薛易心:“懂我的意思吗?”
薛易心道:“懂!”
经过程爷的分析,薛易心明白了表面上看,程府似乎胜算很大,如果真的分析起来,程府的情况其实是最不利的。
史老大他们还可以有休养生息的时间,程府却没有,程府一旦发生了天大的变故,那么等待它的只有毁灭。
程爷他必须阻止这种变故的发生。
而阻止的这种变故的办法有两种:
一种就是找出叛徒,将叛徒杀死,防止程府的消息走露。
但在若大的程府里找出一个叛徒,这种事就好比大海捞针,不但费精力,最后还可能徒劳无功。
第二种就是三思后行,每做一件事都要慎重地考虑到这件事带来的后果,然后针对其后果作出相应的应付。
而第二种选择所需要的精力远比第一种还要来得多。
正因为程爷选择第二种,薛易心才明白了程爷的不易,也才懂得程府会有今天,绝不是偶然发生的事情。
但他同时也很同情程爷,或许也正因为选择了第二条路,程爷才远比任何人来得老!
薛易心道:“那么这粒老鼠屎找到了没有?”
程爷摇了摇头。
薛易心宽慰道:“我可以负责把这粒老鼠屎找出来。”
薛易心讲这句话时,语气十分的自信,似乎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
程爷却阻止道:“不必!”
薛易心诧异道:“不必?”
程爷道:“是的,不必。”
薛易心道:“我不懂。”
程爷道:“找叛徒的人不能太多,太多容易打草惊蛇,况且……”
薛易心道:“况且?”
程爷冷笑道:“况且我还想看看这个叛徒的下一步打算怎么走。”
北漠荒丘一带的人通常脾气都像艳阳一般火爆,他们的肤色也是受尽了艳阳的煎熬才变得十分黝黑,所以称他们为‘太阳之子’一点都不过分。
史老大就是在北漠荒丘长大的孩子。
他的皮肤虽然黝黑,但筋骨却强过常人百倍,他热爱艳阳,喜欢自己身上那被艳阳烤焦的古铜色的皮肤。
不仅他自己喜欢,很多女人都喜欢,特别是看到他腹下那八块健硕的肌肉时,少女们往往都快把持不住自己内心对力量的渴望。
史老大的力量几乎也令人感到可怕,他两只手足以支撑起五个七十斤的少女行走一公里的距离。
他的力量不但大得惊人,就连对女人的需求也是一样很大,据传,他一晚最多需要十个女人来陪他睡觉,而那些女人隔天大多都只能趴着离开史老大的卧室。
当然,最令他引以为傲的并不是这件令女人趴着离开他的卧室的事,因为这件事在他看来是每个‘太阳之子’能做到的。
真正最令他骄傲的是到目前为止,他的整个人生。
太阳神或许可以赐予每个人超凡的体质,但却一定给不了令人骄傲的人生,因为人生这条路全靠自己创造出来的。
漠北荒丘的狂沙和残酷的烈阳令八岁的史老大心智成熟了很多,八岁的他就懂得一个道理,这个道理他现在也经常说:
“狂沙和烈阳是这个大地的产物,它们的无情也说明了大地的本质,所以,我们要想跟自己在乎的人活下来,唯一的方式就是团结起来反抗!”
你永远也想不出这句话会出自一个八岁小孩之口。
他那个时候就拉拢七八个跟他一样大的小孩创建了一个组织,他给这个组织取名叫‘义勇盟’。
‘义勇盟’顾名思义就是见义勇为的联盟,而他自己就是这个盟会的龙头老大。
建立这个盟会的主旨除了见义勇为之外,最主要的就是反抗一切欺负他们的事物!
当时在漠北有一个组织——鹰门。
这个组织是由一个叫独孤鹰的大汉建立起来的,这个人虽然惩恶扬善,但却还是令人心生厌恶,因为他喜欢的不是女人而是女孩。
七八岁的女孩是他激起欲望的食物,这段时间也是女孩们刚要发育的最佳年龄,可也因为独孤鹰的欲望,她们的发育变成了畸形。
她们的脸上没有了花一样的笑容,只有痛苦,每一天都必须忍受下体撕裂般的痛苦,有些女孩甚至因为忍受不了这种撕裂般的疼痛而选择自杀。
史老大七岁的亲妹妹也选择了自杀。
这件事成功激怒了八岁的史老大,他带着他的七八个手下找来了独孤鹰的下人,让他的下人带口信去告诉独孤鹰,三天后,他要独孤鹰给他一个交代!
他的下人并没有被这个八岁小孩的气场吓到,下人只觉得搞笑,一个八岁的小孩懂个屁?他一只手不知道能捏死几个这样的小孩,所以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八岁的史老大知道这个下人瞧不起他,所以,他便约这个下人掰手腕,只要他赢了,这个下人就必须要把口信传给独孤鹰,下人答应了,因为他觉得自己绝不会败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八岁小孩。
他必须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次断手的教训。
这世上有很多人绝不会因为你是小孩或者老人而对你手下留情,或许因为这些人也是这么过来的。
但结果他败了,掰手腕的右手被八岁的史老大掰断,而他的左手也被史老大以最快的速度,最锋利的小刀钉在桌上。
谁都想不到一个八岁的小孩,不但力道大得惊人,就连出手的速度更是令人匪夷所思。
永远不要低估任何人,包括小孩,因为他们不管对任何人出手都绝不会手下留情!
紧接着,史老大用握住刀柄的左手指着下人的鼻子,说出了他人生第一句命令:
“三天后,要你们老大来这里见我!”
下人的眼泪流了下来,痛苦驱使着他只能捣药般点头。
史老大又用迅雷之速将刀子拔出,紧握下人右手的手也随着刀子的拔出而松开,然后转头离开。
刀尖离开下人手背上的肉时,下人整个人已经瘫软倒地,裤子也已经湿透。
这时,史老大停下脚步侧过头,眼光如刀般盯着下人,说道:“三天后如果我没看到你们老大,你应该清楚你的下场。”
下人虽然已经瘫软,但头却还是不停地上下点动,嘴里连声叫着“是……是……”
三天后,八岁的史老大果然见到了独孤鹰,独孤鹰听说了史老大轻松打败他手下的事情时,心里便决定要将史老大留在鹰门,尽心尽力地栽培他。
为此,他还特意开出一个堂主的位置给史老大,并且答应给史老大足够多的人手,也答应让那七八个与他同岁的小孩陪着他。
史老大也没有让独孤鹰失望,在他入了鹰门四年的时间里,他将漠北荒丘一带十二个组织的首领和不愿意归顺鹰门的壮士全数杀死,据说这些死去的人的尸首可以堆到两丈高。
而追随史老大的那七八个小孩,最后活下来的也只有三个,这三个人就是后来史老大手下的酒、色、财。
统一漠北黑道的壮举令十二岁的史老大彻底明白了自己并非池中物,而归降的降将也很清楚他们自己归降的不是独孤鹰,而是史老大,这令史老大更加的自信,于是,他效仿赵匡胤杯酒释兵权,将独孤鹰的权力全都夺走,然后将他杀死,替自己的亲妹妹报了仇!
此后,他开始往中原扩列,直到二十三岁,他在中原的势力几乎也已经与程爷匹敌。
但他的野心并没有就此停止,他反而写了一封自称邀请函的信给程爷,邀请程爷归降鹰门,并且答应给程爷二把手的位置,让程爷跟他平起平坐,坐享其成。
信的内容并没有告诉程爷不答应的后果是什么,因为史老大觉得这会让别人觉得这是在威胁别人,传出去对自己的名声不好。
这并不是史老大想要的。
程爷收到信后,微笑着点点头,他答应信使三天后让自己的亲信带着他给出的答案去拜访。
三天后,程爷让薛易心一人带着那封给出答案的信到史老大的管辖区,史老大当然也很恭敬地对待薛易心,因为他听过关于薛易心的事,也知道他是一个百人敌的暗器高手,他对高手一向尊敬,当他收到程爷的信后,他脸上露出来的不是气愤,而是那种意料之中的笑容。
他甚至还用一种满意地语气读出那份信的全部内容——
“做梦。”
两个字占满了一封信纸,字也很大,仿佛生怕史老大看不到。
于是,程府和鹰门两个帮派组织的斗争也便开始!
看着躺在地上心脏处被刺出一个血窟窿的好色时,史老大的脸上虽然没有了表情,但手却紧紧握住,指甲深入皮肤。
有两个人却站在好色的两旁。
一个身材高瘦,鼻子高挺,脸色沉重,穿着紧凑的绿长衫。
还有一个矮瘦,鼻梁塌陷,猥琐小眼,穿着却十分华丽,仿佛生怕别人看不出他很有钱。
史老大对长衫高者道:“你说过这一战死的是程剑勇,是不是?”
绿长衫高者道:“是。”
史老大道:“那么他死了没?”
绿长衫高者道:“没有。”
史老大盯着绿长衫高者道:“我相信你有很好的理由说服我。”
绿长衫高者道:“好色引来的,不是程剑勇……”
史老大漠然,两只眼睛依旧盯着绿长衫高者。
绿长衫高者道:“是另外一个人。”
史老大道:“你想说薛易心?”
绿长衫高者摇了摇头,道:“不是,我不认得他,但可以肯定他绝对不是薛易心。”
史老大道:“说下去。”
绿长衫高者的手心沁出了冷汗,目光中透露出了恐惧,:“他……他简直不是人。”
史老大道:“哦?”
绿长衫高者的背已经湿透,目光中的恐惧更深:“他停下时,我刚看到他摸了一下腰带,好色的心脏立刻被一把剑刺穿……”
绿长衫高者接着道:“好色刚要发出呐喊,他的咽喉立刻就被割断,而割断他咽喉的是一柄短剑,这柄短剑是从刺穿好色心脏的那柄剑里拔出来的。”
绿长衫高者感叹道:“他出手实在太快,快到都看不到他拔剑和出剑!”
史老大看着躺在地上的好色,他看到好色的眼睛已如死鱼,惊讶和恐惧已经在他僵硬的脸容上定格。
他到死都想不到自己居然会死,也想不到这世上居然会有人出手如此的快,快到连剑光都看不见!
史老大讥诮道:“程玉仁……程爷,看来我真的是低估你了!”
说完这句话,他拳头握得更紧,指甲也已经穿破皮肤流出鲜血,他依旧冷笑道:“不过你放心,接下来的日子你一定不会好过!一定!”
华衣矮者道:“迷权让我跟你说两件事。”
史老大道:“他为什么不亲自来说?”
华衣矮者道:“他在程府跑不开。”
史老大道:“说。”
华衣矮者道:“他说程爷已经知道程府里出现奸细。”
史老大道:“这件事我早已知道。”
为什么史老大会早就知道程爷已经清楚程府里出现奸细?难道奸细不止一个?
史老大道:“还有呢?”
华衣矮者道:“他说程爷准备厚葬江素素母女,时间定在后天,葬礼的所有程序程爷都交给薛易心处理。”
史老大的眼睛发着光:“葬礼在哪里举行?”
华衣矮者道:“在程府,迷权说那个时候不适合动手。”
史老大道:“那么什么时候适合动手?”
华衣矮者道:“江素素母女下葬的时候。”
史老大道:“地点在哪?”
华衣矮者道:“城外虎口山。”
史老大道:“那时候都有谁?”
华衣矮者道:“程剑勇和二十个程府死党还有一个法师和两个吹鼓手。”
史老大道:“迷权要我们怎么做?”
华衣矮者道:“他说让我和贪酒躲进棺材里,在程剑勇和那二十个死党行鞠躬礼的瞬间出手……”
华衣矮者咽了口水,接着道:“他特别强调机会只有那一瞬,一旦错过最佳出手时机,我们两个必死!”
史老大道:“他还说什么?”
华衣矮者道:“他说一旦得手,不仅程剑勇会死,就连薛易心也要承担这一切的责任,因为葬礼所有的程序都是薛易心安排的,出现失误也是薛易心来扛。”
史老大道:“接着我们就可以除掉不被重用的薛易心,这样程玉仁身边也就没有人了。”
华衣矮者道:“那时候程玉仁要想活下去,除了投降也已经别无他法。”
史老大很满意这个计划,道:“这计划很不错!可你们做得到吗?”
华衣矮者和绿衫高者同声道:“不辱使命!”
史老大这才展开笑颜。
这个计划不但完美,甚至毫无破绽,每个细节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和精心设计的,若说这个计划会被破解,那就真是活见鬼了!
可偏偏这个计划却被程府的细作听到。
细作听到这个消息后,他的脸容已经全然变色。
江素素的葬礼将在后天举行,程剑勇的生命也将在后天结束!
“我必须在后天之前,最晚只能在明天就将史老大的计划告诉程爷,让他做好安排!”
他的脑海里已经出现了一条最佳的线路,这条路很快,简直可以称得上直达。
而出发回去程府的时间只能在深夜,因为深夜时分,不仅人在睡觉,就连昆虫也都在休息。
他算上骏马最快的速度,已经算出他将会在明天傍晚时分到达程府。
留下一晚让程爷来安排预防措施已经足够了。
深夜时分,细作立刻起身,从事先挖好的地道离开史老大的地方,这条地道通往镇上的马厩,叫醒马厩的主人,让他选一匹骏马给他。
骏马踏月,尘土飞扬!
细作归心似箭,他很清楚这个计划对程府的重要性,所以他不得不快马加鞭。
这条最佳的路他不知已经走过几次,不但十分隐蔽,甚至除了他已经不会有第二个人知晓,再加上他行事谨慎,整个鹰门都没人知道他是程府的细作。
他算得很准,第二天傍晚时分他确实已经到了程府,而那匹骏马屁股处伤痕累累,它也已经累倒在地,口吐白沫。
细作将史老大的计划原封不动的告诉程爷,程爷微笑着点点头,很满意这个细作,他也知道细作告诉他的事绝不会假,因为他做事也很谨慎,谨慎得在鹰门三年都还未被发现,甚至还成了史老大的心腹之一。
说完这件事细作已决定要走,他这次回来主要的目的就是汇报,其次是去看看他的妻儿。
他在鹰门三年,回来见妻儿的时候还是一年半之前。
他已经算好看完妻子回鹰门的话,明天午饭时分才会到鹰门,这个时候大家都在吃饭,没人会注意到他,这段时间对他而言已经足够安全了。
史老大也不会注意到他一早上都不在,因为史老大都会睡到隔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才起床。
程爷没有挽留,因为他不想耽误细作的计划,他能为他做的就是给他一匹体力最好骏马,让他能在吃午饭的时候回到鹰门。
那匹骏马跟骑回程府的骏马毛色一样,但他却还是一眼看出这匹马比来时的马还要来得好,至少回到镇里的马厩之后不会立刻倒地吐白沫。
细作骑马离开程府,他没有回去,因为现在距离计划回去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这段时间他只想做一件事——他只想当一个合格的丈夫!
“此刻她和孩子是否已经沉睡?她是否会恨我?孩子是否还认得我?是否还愿意叫我一声爹爹?”
还未到家,他的心思却已多了起来。
他鞭打得更快,恨不得生出翅膀立刻到家。
他的家不大,是田家小舍。
他远远就看到他的家已经熄灯关门,窗上厚厚的窗帘也将月光阻隔在外!
他顿时感到无比的伤心难过。
“她是不是刚带着孩子上床休息?”
他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回来得这么晚,如果自己早点回来,一定就能跟心爱的妻子见上一面,说上几句憋在心头一年半载的蜜语甜言,甚至还可以听到孩子娇滴滴的喊他‘爹爹’二字!
想到这里,他内心那份对与妻儿见面的欲望更为强烈!
“我只要看她们一眼,只看一眼,只要能见到她们一面,哪怕只能听到她们沉睡时的呼噜声,我也该满足了!”
于是,他蹑手蹑脚地下了马,轻手轻脚地来到窗户旁,生怕自己一个粗心吵醒了熟睡中的妻儿。
他快要走到窗户时,屋里突然传来小孩和他母亲的对话。
小孩的声音如清泉滴石:“娘,你怎么还不睡?”听声音是个十分健康的男孩。
女人的声音如温柔如水:“你呢?你怎么也不睡?”
小孩道:“因为我在想一件事。”
女人道:“什么事?”
小孩道:“娘,你跟我说过爹是大英雄,为什么他还不回来呢?”
女人的声音更加温柔道:“因为我们这位大英雄在帮另外一位大英雄做事!”
小孩道:“他在帮谁呀?”
女人道:“他在帮这个世上最值得尊敬的一个老人。”
小孩道:“什么样的人值得尊敬呢?”
女人道:“为人公正,不畏强权,愿意无条件保护这世上最需要保护的人,这样的人值得我们去尊敬他。”
小孩道:“爹爹是不是也是值得我们去尊敬的人呢?”
女人道:“是的,你爹爹不但值得我们尊敬,他也是这世上最爱我们的人。”
听到这里,细作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他知道他没有爱错人。
小孩道:“他既然爱我们,为什么不回来看我们呢?”
小孩的这句话恍若刀剑般刺痛他的心脏,脸上幸福的笑容已经被愧疚所代替。
女人也沉默了许久,她似乎也在思考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最后女人自己却也喃喃道:“是啊,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细作已经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道:“现在!”
听到这个声音后,房间里没有了人说话,只有一阵急促的起床声,紧接着,孩子欢呼道:“爹爹……爹爹回来了!”
残烛未燃,房门却已经打开。
农妇牵着孩子站在门外,静静看着细作。
孩子挣脱开母亲的手,展开双臂跑向细作。
细作抱起小孩,小孩立刻朝细作的脸上亲了一口,娇声道:“还以为爹爹不要小宝了……”
细作摸了摸小孩那细嫩的脸,说道:“爹爹怎么会不要小宝呢?”
说完,细作抱着孩子,缓缓走向还站在门外的妻子,他已经看到月光下妻子那晶莹的泪珠。
他伸出他那只粗糙的手擦拭他妻子脸上的眼泪,刚要把手伸回,她却紧紧抓住不放。
“还走吗?”
她的声音虽然温柔,但却已经沙哑。
“娘,你别哭了……是不是小宝惹娘亲不开心了?”小孩一边说着,一边用他那肉嘟嘟的小手学着他的父亲,擦拭着他母亲的泪水。
细作没有回答,因为他不愿说出那句令她伤心的话。
但有时,不回答也是一种回答!
女人回答小孩道:“没事,小宝很乖,娘不哭了!”
女人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她却依旧紧紧牵着他的手,像初恋男女般牵着,带着他进入房间。
女人点上残烛,轻声道:“这次要待多久?”
细作答道:“马上就要……”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突然发现女人听到‘马上’两字之后,再一次抓紧了他的手,仿佛在告诉他不要走,但随后却松手了,仿佛想通了,准备放他走。
女人道:“我……其实我应该知足了。”
细作轻声道:“对不起,我……”
女人两眼发着光说道:“不,你没有对不起我,你正在做你觉得对的事,我也是!”
一个男人如果能娶到一个这么懂自己的女人,他这辈子也必将是令人羡慕的一辈子!
男人不再讲话,他粗糙的手紧紧握住他女人的手,他的手虽然粗糙,但却温暖!
坐在他手臂上的小孩向前俯着身子,也伸出小手,盖在他父亲的手背上。
小孩笑道:“我也是!”
虽然他并不明白大人之间的谈话,也不明白他们之间那种依依不舍的情感,或许他只是觉得盖手背好玩,但他说的话却令他的父母十分感动!
他的母亲伸出另外一只手抚摸着她孩子的脸,笑道:“小宝真乖!”
这时,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
“好感人!”
听到这句话,细作的眼睛已因恐惧而胀大。
令他还怕的不是这句话,而是说这句话的声音。
“现在是深夜,为什么这个声音会出现?难道……”
他转过头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正现在门外。
只有头上几缕月光洒入房间,其余的月光都被人影拒之门外!
细作立刻将手上的小孩放下,小孩也因为恐惧跑到他母亲的身边,女人也因为母亲的慈爱抱住自己的小孩。
大汉缓缓走入房间,已与黑暗融为一体,仿佛他就是来自黑暗!
不知不觉,他已来到了细作面前,道:“这个女人是……”
细作道:“我妻子。”
黑暗中的大汉叹了口气,道:“程玉仁怎么能派一个有家庭的人来我鹰门当细作呢?”
细作道:“这件事与程爷和我妻子无关!”
黑暗中发出一阵笑声,笑声停止时,一阵撕扯衣服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女人便看到她的丈夫居然踮起脚,像飞起来一样。
女人听到了好似狮子发怒时的声音:“既然怕连累你妻儿,当初就不该来鹰门当叛徒!”
细作并没有被这个声音吓到,他依旧态度冷静,声音冷淡道:“一人做事一人当!”
这句话说完,飞在半空中的细作飞叶般缓缓落地,黑暗中的声音似乎变得十分惋惜:
“我在外面等你!”
紧接着门口又出现了那个高大威猛的身影,那双竣冷的眼朝细作投来杀气后便离开了房间。
细作清楚,这句话无疑是史老大给他的最大的尊重!
他当然也知道史老大尊重他是因为他对程爷的那颗忠诚不二的心。
细作点上烛火,看着身后的妻子,眼里满是不舍与愧疚!
从答应做卧底的那天起,他对妻儿也已经不再尽职尽责。
他的妻儿在受人欺负的时候,他在哪里?
他的妻儿身体不适,需要别人照顾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他不是好丈夫,更不是好父亲,却是个十分忠诚的朋友!
都是忠孝两难全,情义又何尝不是?
他紧紧抱住自己的妻儿,声语中满含亏欠,但却没有眼泪:“我对不起你们,我不是一个好丈夫,更不是一个好父亲!”
她的妻子眼泪已如洪水般涌出,她也紧紧抱住自己的丈夫,泪崩道:“不要出去好不好?”
细作擦干妻子的眼泪,说道:“答应我,不要自寻短见,好不好?”
妻子没有回答,反而抱得更紧,她已决定这一次绝不松手,她明白这一次如果松手,她便再也见不到他了。
细作含泪抓住妻子的手,用力将她拉开,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力量居然自己不足以将妻子的手拉开。
他不敢再加大力道,因为他怕伤着他妻子,他无奈只能点中自己妻子的睡穴,让她睡去。
他将熟睡中的妻子抱到床上,接下来便是与自己孩子做最后的道别。
他单膝跪地,尽量让自己跟小孩一样高,这是一种暗示,暗示小孩已经长得跟他一样高!
他擦了擦小孩眼中的泪花,说道:“小宝,我要走了!”
小孩道:“爹爹要去哪里?”
细作道:“我要去一个地方。”
小孩道:“那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细作含泪苦笑道:“可能不会再回来。”
小孩道:“是不是小宝不乖,爹爹不要我跟娘亲了?”
细作道:“不是。”
小孩似乎有些生气:“那你为什么不回来?”
细作道:“因为你还没有变成真正的男子汉。”
小孩道:“是不是我变成男子汉了,你就会回来了?”
细作道:“是!”
小孩道:“我要怎么才能变成男子汉?”
细作道:“有一个人会告诉你。”
小孩道:“谁?”
细作道:“程爷!”
细作吞了吞咽喉,接着道:“爹爹出去后,等那些坏人都走光了,你就带着母亲去找程爷,告诉他,你想成为男子汉,他一定会帮你!”
小孩又问了一遍,道:“是不是我真的变成男子汉了,你就会回来了?”
细作用肯定的语气道:“是!”
小孩伸出小拇指做成弯钩状,说道:“不许骗人!”
细作笑着用小拇指做成钩状,拉住小孩钩状的小拇指,说道:“绝不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