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

君妍是我大学里最好的朋友,和我一起形影相随地生活了四年。她高挑的个子,在同学堆儿里不大说话,好像喜欢静静地想些心事。那个年纪,正值青春年少,女孩子在一起喜欢疯玩疯闹,却极少见她哈哈大笑。

大二那年,君妍骨折住进医院。她家在外地,为了不惊动她的家人,同学们自愿轮流到医院照顾她。那是家当地的大医院,骨科主任是个年富力强的中年人,他接诊了君妍,安排她住到一个三人间的空床上。后来才知道他叫李阳,曾在日本进修过几年,是科里业务能力最强的医生。有他给君妍把关,我们都放心多了。

住院第一夜,君妍被钻心的疼折磨着,虽然很乏很累,却无法入睡。实在困极了,迷迷糊糊地似睡非睡,不久就被腿上的疼弄醒了。不知过了多久,君妍抬起沉沉的眼皮,却看见李阳正抱着手臂站在她床的对面,好像整个人都陷入了沉思,眼神也沉在思绪里头。君妍仔细地打量他,浓黑的头发整理得很配他的脸型。眼睛、嘴、鼻子,单看都没什么特点,放在一起就那么得体,恰到好处。

君妍仿佛忘记了疼,心里好奇地想:他这么面对着我,正在想什么呢?君妍就那么样望着他,清澈而单纯。就在一闪念间,李阳忽然从沉思里摆脱出来,不知怎么就匆匆地离开了。

她还记得,那天她夜里发烧,早晨汇报了医生。八点刚过,他攥着听诊器快步走进她的病房。见他走到自己的床边,她赶忙解开衣襟,他轻轻地给他听了听心肺。当他从她的胸前拿回听筒时,她小声对他说,我怎么这么难受呢。他轻声说,吃了药,多喝水,很快就好了。

君妍出院后,因腿伤需要继续服药,我常陪她去找李阳,有时候,她也一个人去。到她毕业离开S市的三年间,李阳给她留下了许多个片段。君妍总是小心翼翼地克制自己,不在他面前暴露一丁点儿内心的隐秘,以至于他错误地认为,君妍在有意地疏远他。

毕业了,君妍找到李阳,告诉他自己就要离开这座城市,感谢他这么多年来给她的关心和帮助。听了这话,李阳笑了,谦逊地说,不用谢,我也没做什么。君妍的心一下子变得如水一般地柔软透明,她小声说,您能给我点儿什么忠告吗?李阳想了想,说,你有点儿缺乏安全感,等你找到了男朋友,慢慢就好了,以后会幸福地生活……

君妍不知道怎么回到学校的。离别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她看着外地的同学一个个坐上汽车,坐上火车,一个个去了远方,或许不会再见。她呢?还会见到李阳吗?或许已经没有了再见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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