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

在那天前,我从来都不会相信他会对一个人念念不忘那么久。我们是相亲认识,更加确切的说,是我对他暗恋已久,刚好我妈让我相亲,媒人拿过来的照片上赫然就是他,于是我同意了。相亲那天,我把自己精心打扮一番,见到他,看得出来他很不愿意,但是我是真的喜欢他,那个时候,就觉得他的年龄,职业,都是我满意的,他就是我的梦中情夫……

后来我们结婚了,我知道他不太喜欢我,但是我一腔孤勇,觉得我那么喜欢他,我爸妈那么喜欢他,他爸妈,甚至于他的亲戚都特别喜欢我,他喜欢我,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他是不愿意和我接触的,但是我在他妈妈面前有很好的印象,第一次相亲后,他没有加我微信,是我找媒人要了他妈妈的微信,在他妈妈的要求下,他才同意我的好友申请。他妈妈有抑郁症,是年轻时遇到的一些事情导致的,所以为了他妈妈,他同意跟我交往,我的父母当时劝我,我年轻,有什么样的人找不到,为什么偏偏喜欢那个不太喜欢我的,是的,所有人都看出他没有那么喜欢我,但是我真的喜欢他。

他是我少年时的一个梦,初中的时候,我受到过校园暴力,当时父母都在外地工作,爷爷奶奶只要求我不要和同学起冲突,那时的我懦弱胆小,不敢告诉老师。学校那个没有监控的三角区,那些人按着我的头往墙上撞,拿着一沓作业的他,在楼道上跑,我们的视线交错,他顿住脚步,回头就往老师办公室跑,不过三十秒,他们的年级主任就过来了……这件事最后的结果是我的父母辞掉省城的工作,母亲更是回来做了家庭主妇,照顾我和父亲的起居。从那时起,我就注意到了他,陈泽,大我两届,数学学的好, 但是总是马虎,是他们数学老师的爱徒。那个时候的他,与现在完全不同,他是他们班的“妇女之友”,他们班的女孩子都和他关系不错,所以喜欢他的女生也有几个,但是他一个都没有答应,后来他中考离开了县城,去了市里的高中,我就以他为目标,努力奋斗,但是高三他突然退学,后来就没有了消息……

所以相亲再见,我真的不想错过他。我们相处了一段时间,他的身边没有那些看着他耍宝逗笑的女孩子,甚至于他微信的朋友里,除了亲戚,就没有别的女孩子,所以我想他大概是受了情伤,那么我愿意陪他治愈。但是他太冷漠了,所以我使了一点点手段,在他酒里放了点东西。

我怀孕了,我们结婚了。

我们有了两个女孩,我让他给孩子起名字,他摇了摇头让我起。他承担着起来做父亲的责任,他的工资卡由我保管,他会在半夜孩子哭泣时起来,让我休息,他照顾孩子。孩子的名字是我婆婆找庙里大师算的,一个叫陈琪,一个叫陈珏,他知道孩子的名字后怔了好久……

我们的生活平平淡淡,虽然他还是那么冷冷淡淡,但是有了孩子,他回家的次数多了,也会回来时买抹茶蛋糕,也会带可以一家四口吃的卤煮……

知道他心里那个人之前,阿琪出车祸了,当时阿珏发高烧,婆婆回老家祭祖,他带着阿珏在医院住院,阿琪想吃医院旁边的包子,我带着阿琪出去吃午饭,一晚上没睡的我精神恍惚,一个不注意,阿琪追着蝴蝶向马路跑去,我的面前一片血红……阿琪伤的太重,县医院给止了血就安排我们转院,我们去了省城最大的医院……也许就是那么巧,刚到省医院,经过一系列检查,阿琪被送进了手术室,他愣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半晌,我看到他的眼里划出一滴眼泪……那个时候的我也只是以为他在为了阿琪流泪。

过了五个小时,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女医生出来,说手术很成功。他上前,冲着女医生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女医生离开后,我们跟着阿琪的床去了病房,一路上我俩都恍恍惚惚的进了病房。不久,女医生过来了,她换下了绿色的手术服,穿着白大褂,个子不高,戴着眼镜口罩,眼睛里是遮不住的疲惫,她摸了摸阿琪的头,告诉我们,麻药过劲儿孩子就醒了,让我们不要担心。然后她拉下口罩,笑着问我们还认识她不?我印象里似乎没有这么一个人,但是陈泽嗯了一声。“怎么会忘了你呢,这是我们初中班长,苏琪熙。”他对我介绍她,我回过神来了,朝人家伸手“你好,我是陈泽的妻子,姜竹。”她拉上口罩,笑着说“我记得你,当时你们年级的语文试卷,我帮老师改卷子,你的作文写的超级好哦!”是的,我初中只有语文成绩好,作文更是优秀,时常在校报上展出……

她说阿琪最快醒来也得两个小时后,大概是为了安慰我们,医生说请我们吃饭,平时不和女同学打交道的他主动带着我们离开病房,直觉告诉我,他对她不一般,哪怕我们第一次见面,哪怕他们没有任何越轨的举动……

出了医院,苏医生问我们想吃什么,我知道他爱吃面条,就说,咱们去吃臊子面吧!他却突然说,不吃面,吃粤菜吧!我是喜欢粤菜的,我当时心里暖暖的。到了医院旁边的粤菜馆,医生来了电话,她让我们先点菜,她出去接个电话。我看着他点糖醋排骨,清蒸鲈鱼,猪脚汤,心里开始不舒服,我喜欢白切鸡,他没有点,当他把菜单给我时,我愣了一下,说:“我没有要加的了,等等苏医生吧,看看她有没有想吃的菜。”他直接招呼了服务员,说:“我点的都是她喜欢的。”我顿时大脑一片空白,直到服务员问是要大麦茶还是白开水,我才醒过神来。我问他,为什么会记得苏医生喜欢的菜,初中到现在,他们已经毕业十一年了,为什么他会记得那么清楚?他给我到了杯热水,只是说小时候一起出去玩,吃了饭,碰巧他们喜欢吃的相同,让我不要多想。可是我怎么能不多想呢,他一个无辣不欢的人,会喜欢那些甜口,清淡的东西吗?我妈上次过生日,我们去了粤菜馆吃饭,他特别不喜欢那些菜,只是草草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可能是苏医生感受到了我们两个奇怪的氛围,她努力调节桌子上的气氛,主动带起话题,告诉我照顾阿琪时的注意事项,聊天间隙,我回头看他,他就那么看着碗里的汤,香菜葱花在碗里打旋儿。他从来都不吃葱花香菜的……

回了医院,阿琪还没有醒,他离开病房,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掏出刚才便利店买水时捎带买的烟,点燃,就在医院病房的楼梯间,他对着窗子发呆,烟烧了快一半儿,他突然狠狠吸了一口,嘴里吐出烟圈。他突然就抱着头开始痛哭,那时我认识他以来,第一次看到他抽烟,第一次看到他哭……

阿琪在苏医生的治疗下很快有了好转,她可以出院了……我感觉苏医生不知道陈泽对她的感情,但也许她只是在装呢?

我们回乡了,苏医生来送我们,十二月的天,她戴着围巾,鼻子冻得通红,笑着跟我们告别,我邀请她回家时联系,我请她吃饭,她笑得开心,说她休假了联系我们……

回了家乡,我们又像以前一样,他回家不时带一些孩子喜欢的吃的,但我心里的疑问却越来越多--我翻遍了家里所有的照片,却没有找到他初中的合照。我在打扫卫生时,突然想起,他的衣服都是他自己收,会不会在他衣柜里面,心里的怀疑叫嚣着,让我打开他的衣柜,他衣柜的抽屉里面上了锁,是把密码锁,是当时买家具时我挑的,当时我天真的以为,他会信任我的,只是事实并非如此。我用遍家里所有人的生日,他的银行卡密码,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孩子的生日,没有一个可以打开。突然,我福至心灵,打开微信,看了苏医生的微信号,没想到确是系统初始设置,但是怀疑中的女人智商爆表,我打开她们医院官网,了解到她的出生日期,一试,果然打开了--

里面是有一张几个人的聚餐合照,照片里最亮眼的女孩子笑得灿烂,我的老公,在她后排斜上方,眼睛都移不开她。还有一张红底2寸照片,照片是的女孩子青涩却美丽,正是苏医生。如果说之前只是没有根据的怀疑,那么现在已经证实了,可是我初一关注他时,为什么会没有一点点感觉呢?

我找了陈泽初中最好的朋友,周泽,李杰,张旭,在我的哀求下,李杰告诉了我他们的故事--

初一刚入学,他们军训时,苏琪熙和陈泽站着同一排,那时候的陈泽开朗活泼,不管和谁都能聊到一起,所以那会儿就和很多人熟识了。他们第一次考试之后,老师就让成绩优异的苏琪熙当班长,自习课上陈泽老是闲不住嘴,和身边人左顾右盼,所以他们两个会互怼,有的时候感情就是这么产生的,陈泽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喜欢上了苏琪熙。但是他的喜欢太过隐秘也太过伟大了。他会默默守护苏琪熙,但是不会让她明显的感受到。李杰甚至告诉我,他们十几个人出去玩,他会默默记住她的喜好,之后出去,她没有再主动加过菜,数学的最后一道大题,他本来是没有兴趣的,但是为了她来问题,他回家不学习别的,只苦学数学,所以他数学成绩遥遥领先。体育考试的时候,他为了光明正大送她水,送了两个组女生的水……这些都是他在后来慢慢发现的。

上高中,他没有考到她所在的学校,他离那个学校就差一分,他们说那个暑假,他都闷在家里,没有出门……高中,他住校,她初中不慎丢失的照片一直放在他的枕头底下……他高三时,外婆的去世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的妈妈严重抑郁,他休学一年,他们对于他的一年了解不多,但是在这一年,他似乎不再偷偷关注她……

李杰说:“嫂子,你别介意,那就是年少不懂事,泽哥不是结婚了,他这个人,不是真的在乎,他不会跟你结婚的,他啊,早就把那小苏,放下了。”……

后面的对话我记不清了,但是李杰的那个“在乎”,在我听来是特别刺耳的,他是在乎,但他在乎的从来都不是我。我怀孕这件事,是告诉他时,被他妈妈先发现的,他肠胃炎住院,他妈妈照顾他,我刚查出来怀孕就给他打电话,当时我以为有了孩子,他就一定会喜欢我,因为他身边真的除了他妈,就没有一个女性,他在警局那边百分之八十的同事都是男的……

我想明白了很多,甚至注意到了一些曾经我没有注意到的事情,比如为什么阿琪和阿珏,明明是双胞胎,他更喜欢阿琪,比如他每一年的三月十三,他为什么都会买一个抹茶蛋糕,哪怕我们四个人都不喜欢……

她是他的念念不忘,可他也是我的念念不忘。我舍不得放手,那就这样相互折磨一辈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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