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车的浮尘青旅有种奇怪的气质,因为主人一家是没有半点文艺气息的东北人,而青旅本身却还散发着自由不羁的青春气息。平时主人大叔和儿子偶尔会巡视一下院子或厨房。前台是个东北大姐,我原以为跟他们是一家,后来听说大姐算是个短期义工。在沿独库北上的路上,我居然遇见了打造浮尘青旅文艺范儿的人,她被重利的这家东北人挤兑而离开了浮尘。
青旅里可以碰到各种有意思的人。有位胡子帅哥,一身军绿,跟同伴从北边骑单车下来,还准备继续向南骑行沙漠公路。一双眼睛像温顺的食草动物,应该有胡人血统吧。果然,他家在陕西,常有人说他面熟像演员,有人还说他像阿富汗人。
我掰给他些甜瓜,他回赠几个西红柿,话不多,却感觉有西北人的实在和自在,自嘲失业了才有闲来骑行。休整一周了,每天很认真仔细的调整维护着自己的单车。要向沙漠出发时,表情里有几分苦涩,好像选择骑行是他对自己的某种惩罚。单车骑行独库公路已经非常辛苦了,沙漠里只会更难,佩服他们的选择。
千佛洞回来那晚,院子里热闹非凡,好多人乘凉聊天,东莞大姐拿着个直径超过半米的大馕(库车特产)跟大家分享。一位河北京津口音的骑行大叔正在撩天津来的美院妹妹钰儿,说谈恋爱找大叔最好,知疼知暖,各种照顾体贴和成熟的人生经验。
钰儿刚美院毕业,虽算不上美女,却也青春逼人,身材丰满性感,五官蛮耐看的。她说很渴望一份真诚的感情,虽然有过几次尝试,但都以不愉快结束。年轻人好奇感情话题,在旅途中只有一面之缘的人群中,更可以说的大胆些,调调情也无伤大雅。她半生半熟的试探引起了大叔的兴趣。话最多的那位大叔似乎铆足了劲儿要钓鱼了。
缺个唱反调的,于是我坐在妹妹身边劝,千万别找大叔,有代沟缺乏共同语言不说,老不咔嚓的,带出去都丢面子;恋爱一定要找“小鲜肉”,像吃冰激凌一样爽甜,可以一起经历很多未知的惊心动魄。那大叔恼了,居然说自己现在就有一个18岁不到的女朋友,还是学霸,对他如何死心塌地。
他可能想激起妹妹的嫉妒?把自己描绘成一个骗小姑娘感情的坏蜀黍。“哇!你是不是走了一路,就骗了一路的小姑娘?还忍不住要炫耀战果”,“钰儿,你可不能加入他的后宫啊!如果你40岁以后还能有18岁的男朋友,才值得这么显摆呢”,大家一顿哄笑。后来,钰儿微信上跟我说,离开库车好久那个大叔还缠她呢,甚至还演苦情戏博同情。涉世不深的女孩一定要小心这种愿意使出各种招术的骗情大叔!
我屋里又来了一位漂亮的海南姑娘QH,大90后,她也刚骑行了独库公路下来,身轻如燕。她鲜艳的专业骑行服和头盔,赚足了我跟河南大妈的羡慕嫉妒。为了体验独库公路骑行,她把自己的高级单车从海南寄到乌鲁木齐。不过各种折腾都值了,因为风景实在太美了,雪山冰川,草原羊群,森林和峡谷中奔流的小河就在身边,不时有细雨落在身上,然后彩虹就挂在眼前了,QH眼里亮晶晶的。
不过,骑的实在太辛苦,尽是盘山路,无数次精疲力尽,雨大起来也没躲没藏。虽然以前也骑过环海南岛和环台湾岛,及其他一些有挑战的路线,独库公路还是让她体验了极限,下面想搭车走了。
QH打算穿越新疆,去西藏,再绕青海,反正也是离职才有这样的自由,一定要好好利用。她家里有个哥哥,一看就是被照顾的很好的样子。不过她调侃自己没有男朋友,只有骑友和哥们儿。她像邻家女孩那样随和,河南大妈似乎很喜欢跟她聊天,因为她总是很耐心的听,很耐心的应和着。
一位东北骑行过来的大哥在路上捡了一只可怜的流浪狗,长得非常好看(如果条件允许,颜控如我完全可以收养的那种顺眼程度)。它被拴在堆放杂物的棚子里。我去看它,它也听话的保持着礼貌距离,非常乖,没一点调皮放肆,用眼神说:我是个好孩子,别再抛弃我。听说路上有很多被人遗弃的狗,应该都是自驾游带出来,然后又觉得累赘或者动物忍受不了长途车,情绪反常了,就被主人丢在路上。这些人啊,不懂得什么叫责任的时候,不应该有养动物的权利!
这位东北大哥在途中休息的时候,被它哀怨的眼神刺痛了,就丢给它一个包子。也不知道是饿了多久,它吃的可香了,然后它就一直跟着大哥,大哥也终于不忍心再丢掉它,缘分就这样结上了。然而,千里骑单车怎么能带只狗呢?本想先寄养在青旅,可是青旅主人不同意。要带着它继续穿越南疆和西藏?至少需要单车后面拉个斗,但是刹车就很难控制了。到我离开青旅,他也还没有解决方案。
拼车走独库公路,一般都要在那拉提歇一晚,从那里可以向西去伊犁玩,也可以继续北上走完独库公路。河南大妈说那拉提草原是她上次来新疆觉得最美的地方,她想走独库公路再去一次。我没想好如何安排后面的行程,就先上那拉提吧。
前台拼车一直比较贵,钰儿推给我一个顺路返程的司机,还可以再带2个人,于是我跟河南大妈就赶紧定下来了。QH说她骑行一路,并没有拐进任何公园,也想搭车折回去那拉提看看,碰巧青旅来了一队骑摩托的,有人愿意载她,正好体验骑行而省却劳累的愿望。她倒是爽快,立马在骑行的群里贴广告把自己的高级自行车卖了。
剩下半天时间,我到库车老城里去溜达。这个库车老城可不是“龟兹故城”,后者只剩下一个遗址,在库车城西的皮朗村。不过,库车老城里有“龟兹古渡”,现在修成了“团结桥”。老城就是一条街,走到头有座库车王府。听朋友说不值得门票,于是就没进去。
乾隆帝为表彰在平定大小和卓叛乱中立功的当地维族领袖而将其册封为世袭库车回部亲王,也就是统领天山南部的维吾尔王,掌管地方政事。其第12代世袭王在解放前后经历很多波折,80年代平反,还作了人大代表,于2014年去世。现在的库车王府是2004年在旧址上重修的,里面包含一个龟兹博物馆,据说有千佛洞一些佛像的复制品。
老城特色主要是这条老街上各家色彩艳丽的门庭,没有重样的。库车人以丝毫不含蓄的方式表达着他们对颜色图案的热爱,就像他们随便谁都能弹琴跳舞,没有半点扭怩造作。更可贵的是他们不屑于模仿别人,总能即兴的展示自己的独特创作,自然流畅,无拘无束。对照之下,汉地儒风就几乎等同于虚伪矫情,孔丘的千年遗风吧,我从来没喜欢过他。
在老城,看见有人正在做馕饼,正是直径约半米的那种大馕。你可以在中心掏个洞,套在脖子上,试试懒汉转着吃饼的感觉。这种大馕刚烤出来时,松软鲜香微咸,有的有芝麻,有的有碎洋葱粒,一小块一小块掰着吃,简直上瘾。在干燥通风的地方,馕可以保存10多天呢,很适合古时候行军打仗,或者部落放牧转场。
小麦真是神赐的作物,在距今9000多年前,最早在中东以色列到伊拉克的“新月沃土”地带被驯化,然后经过波斯和中亚草原,渐渐传入中国。研究证实在距今5200年前,小麦就已经进入了新疆西天山山麓,此后又不断扩散到阿勒泰地区,河西走廊,和黄河流域,逐渐代替了当地的主要驯化作物:粟和黍,这两种小米。
不过,考古发现我国黄河下游沿海的龙山遗址就有小麦,距今4500多年。因为我国本没有野生小麦,因此这早至夏朝的小麦也必定是外来的,而且可能经由海上路线。甲骨文里“来”字原指小麦,暗含其“外来”之源,而“麦”字指的倒是大麦。
新疆人是真正的面食高手,走哪儿都有拌面和馕。这家囊铺里三人配合做馕,一个人和面揉面,用擀面杖擀出圆饼;旁边的大姐给生面饼撒上芝麻或者碎洋葱,然后用一个底下有好多细钉的馕戳给生面饼扎上好多细孔,曰“打馕”。这样打上很多小孔,主要的作用应该是防止面饼在烤制中鼓泡,且细孔处薄,散热快,也熟的快,而且可以构成图案。
另一位师傅坐在馕坑旁边,瞅着炉中馕饼烤的成色,一边在一个看起来像是布靠垫的东西上捏扯生馕饼,然后就用这个垫子托着生面饼放进馕坑里去。垫子有支持馕饼形状的作用,也保护工人不被馕坑烫到。一会儿功夫,他就从馕坑中钩出来一张新烤好的大馕。
老城里照例有他们的清真寺,外面看跟喀什的大寺没太大区别,连门口坐着聊天的大叔也穿戴相似。过了桥就出了老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