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虽然是星期天,但我还是早早就醒了。人说,年纪越大,醒得越早,二者关系成正比。狗年我又大了一岁,这一正比关系理论毫不客气地在我身上践行。
手机一连上网络,就滴滴答答地响个不停。顷刻间,断网屏蔽了几个小时的消息争先恐后地挤进来。里边最多的就是天气预报了,有腾讯、百度、凤凰、新浪……不同的媒体,一样的内容:今天福州将有大风和阵雨,接下来气温将持续下降,容易感冒,要注意增减衣服……
大家都不相信天气预报的准确性,骂气象局是“粮食局”。我为气象局喊冤,预报天气这件事,确实很难准,你看天上的云彩,一会儿东,一会儿西;一会儿浓,一会儿淡;一会儿走,一会儿停。若即若离,飘忽不定,况且南方春天的天,如娃娃脸,说变就变,比翻书还快,能拿住它。
不信归不信,但人们对它的关注度和依赖性却越来越强,出行、穿衣、洗车等等都根据这预报来进行,各个媒体似乎也嗅到里面的商机很多很大,争相播报推送。
细一想,如今资讯越发达,人的思维却越懒散,经验也少去总结了,如“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气象规律都要被遗忘了。且资讯的发达,让人不信的东西更多了,因为,资讯里即使假话,也说得信誓旦旦,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受众嘴里骂着,眼里又不得不看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有些见识的,稍加以过滤,去伪存真,半信半疑;不谙世事和稀里糊涂的,来者不拒,信以为真;居家过日子的,心里盘算着,宁可信有也不可信其无,纠结于该去该从。在无孔不入的媒体信息面前,个人确实太弱小了。周而复始地患得患失,焦虑这个时髦病就这样在居家过日子的人群里炼成。
妻儿还沉浸在梦乡里。我轻轻地扒开门,突然听到一声吼:记得带伞!原来她也醒了,巨大的吼声并没有淹没她对我的柔情蜜意。
今天的太阳是实实在在的过着星期天,还在呼呼地睡着懒觉。它云做的被子,既厚实,又浩大,任凭它怎么滚怎么踢也不会裸露出一个脚趾头。
小区院子安安静静,前几天飞临树上的鸟儿也不知去哪里了。天气预报又再一次延续了它不准的优良传统?—没有一丝风,传说里的大风和雨,无迹无形,无影无踪,树木像是摆设家里的塑料装饰树,叶子一动也不动。
这一切,似乎合乎这个星期天,万物休整,万物静止,如收盘后的股市分时图,恒定在那里。
与其遛狗不如到西湖去走走!
路上,八车道上爬的车没几辆,衬得道路宽阔呆傻,似土豪别墅般的俗气铺张。没有太阳虐晒,柏油路面反而没有了光彩,这东西有点像受虐狂,太阳越虐它,它越发精神,精神得发亮。倒是黄色和白色的标志线更显目了,它们如柏油路身上的刺青,尖利悠长,张牙舞爪,四向延展。
福州西湖虽没有杭州西湖白娘子与许仙那样缠绵悲惋的爱情故事,也没有住着金庸这样的大腕,但丝毫不影响它的尊贵,因为它在市中心,省委省政府俯首即视。确凿地说,它出生好,它根正苗红,它独一无二,官爱它,民也爱它,万千宠爱在一身。它是这座城的明珠,是独生子,是小皇帝,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它什么也不要干,就能得到最好的满足:渴了,舀来清冽的江水;热了,盖上密云般的绿叶;寂寞了,招来百鸟奏乐;穿腻了绿衣裳,换上红黄紫蓝的彩缎锦;缺了条手串?皱漏瘦透的太湖石不错……
对于不讲卫生,随处大小便禽畜,一定不要来。所以,偌大的湖面上,一只鸭子都没有。
西湖这个备受宠溺的独生子,既孱弱又懒散,无缚鸡之力。喝江水都喝得淤积不会消化,吃些“健胃消食片”是无济于事的,得用上挖掘机锋利的刀片,才能把肥肠淤积掏出;树木水土不服,叶子无精打采,打着点滴供着氧,才勉强撑开一点点;鸟儿吃惯了投食,肥了身子,属于它的天空不再辽远,只能重复着那几首老掉牙的乐曲;换下的彩缎罗衣也懒得收纳,随处丢弃,一地狼藉;太湖石手串久也不盘一盘,长了一种叫苔藓的绿毛……
这样呵护有加的独生子甭说成器,就是在职场混都难啊!
没有鸭子来告诉我春水暖不暖,我只得亲自去探了,可是岸边护栏很高,且告示牌很醒目:“水深危险,生命可贵,劝君自爱。”字字沉重,句句戳心。
还好湖岸角落有些柳树,能告诉我春的些许讯息。它们披拂萧散的样子,肯定是那年哪对羞涩初恋的情侣,避人眼目,躲在这狭小僻静之处。男人囊中空涩,一束花也买不起,随手折一束柳献给她,以柳绿代花红表真意。她捧在手里,脸娇羞得灿烂如霞,但他看不清,是月光的素白把她脸上的绯红给稀释了。临别时,她激动凌乱地插下这束柳,说,让我们的爱情长青。
如今,柳下依稀可见着几行脚印和臀印。不知是否那年那对插柳人留下的?
西湖岸上有不少人,有的在散步,有的在跳舞,有的在打太极拳。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像我这样的中年的男人,我喜欢那些老人,他们缓慢的动作和他们的年龄很般配协调。越老的老人我越喜欢,因为我已是个孤儿,看到他们,我就会想起在天堂里的父亲母亲。
但我讨厌西湖里像我这样的中年的男人,他们一大早无所事事瞎逛,不仅与老人争空气,抢地盘,还有可能发生被妖精勾了去的绯闻故事。这不是空穴来风,妻子的闺蜜七徽就对我苦口婆心地说教:“一个家庭就是一部西游记。孩子是唐僧,一路受着保护,有时还不辨好坏,忠奸不分;妈妈就像孙悟空,一路坎坷,不畏艰险,有时还费力不讨好,吃喝拉撒全负担;长辈像沙僧,默默付出,不求回报;爸爸就像猪八戒,没什么用,就知道吃——一不小心还有可能让妖精勾了去。”“你要是贪吃点就算了,可千万不要让那妖精勾了去啊!”
看看,好像她是第一个抓住我把柄的人似的。是的,我是曾让那“妖精”勾去过,勾去也不是一次两次,成家常便饭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嘛,这又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当然她对唐僧、孙悟空、沙僧的比喻我是完全同意的,特别是那唐僧,活脱脱的一个软散无为的独生子形象。而把爸爸们比作贪吃丑陋好色的猪八戒,这么一棍子的丑化爸爸们,我就不完全同意,是有话要说的。因为,猪八戒身上的缺点我不全占。再说,今天我一大早到西湖,也并非无所事事地瞎逛,有意与老人争空气,抢地盘的。
我来西湖目的有二:一是来活动一下筋骨,利于更好地工作;二是春节期间,地上可能会落下一些红包,运气好,捡到几个提高收入,贴补家用。至于今天还会不会让那妖精勾了去,真不好说,我不能打保票。比如,我们公司里就住着一个“妖精”,这个妖精比我老,皮肤比我皱,牙齿比我少。但她法力无边,权势熏天,她牢牢地统治着我,掌握着我的命运和温饱,她多少次地勾引我,我都无法抗拒,也毫无抵抗之力,乖乖地跟着她去。
滴滴,手机响起来,说曹操曹操到,是公司那“妖精”打来的电话。
这“妖精”,一早就胡思乱想,口味好重啊!我边思怅边无奈地接起电话。
“老大,早上好,什么指示?”
“好个屁,少油嘴滑舌的,马上滚进办公室跟我一起加班!”
“春暖花开的,今天能不能让我陪老婆孩子去踏踏青?”
“不来你就明天后天天天陪他们踏青去吧。”
“是是是,我保证在五分钟之内滚到您面前。”我虽应召,但不死心地讨好说,“才开春您也不休息休息,难怪兄弟姊妹们在背后批评您不注意身体呢,老大!”
“一年之计在于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