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羡慕极了身边那些长了立事牙的人，甚至顺带着忌妒他们因此而时常饱受的肿胀之苦。因为似乎只有长了立事牙才证明自己已经长大立事，那是极荣耀的事，所以痛便也一并荣耀着，绝不会像因为贪吃甜食有了蛀牙的痛一般遮掩搪塞。被问及鼓胀的腮时，大多回答时言语间总会溢着几分别人轻易就能察觉的自豪。

羡慕的时光总是过得漫长，记不得羡慕多久，口腔里，确切讲，是右侧下牙的最里边出现了久违的痛感，若有若无，又时而强烈地跳跃似的。舌头伸过去，便触到了硬硬的又软软地牙龈，硬的该是含而未露的立事牙，软的便是被顶破的牙龈吧。对镜张嘴，亦因疼痛所限张合有度，只隐隐看到一块隆起的红肿罢了。

接下来的日子便真正饱尝了肿胀之苦，虽不夸张为隔三差五，但每心怀郁结便会牙痛相伴，苦不堪言，昔日的羡慕嫉妒早荡然无存，倒是真真恨得咬牙切齿，并暗笑自己昔日之愚了。

饱受折磨的日子更是过得漫长，由1/4长到4/4耗时几年早没了记忆，反正终于长出来了一颗。最初的羡慕自豪早于N次折磨后彻底演变为恐惧，也渐渐发觉立事与否似乎与牙没有半毛钱关系，因为我除了收获长立事牙而带来的痛苦，其他一无所获，长立事牙的自豪早在痛若面前云淡风轻，不着痕迹。

早听人说，立事牙长了大都拔掉，尤其是那种旁逸斜出者。我庆幸自己遗传了母亲的基因，牙齿长得整齐而无一颗蛀牙，立事牙位置长势都恰到好处。虽偶尔兴风作浪，但也不成气候，不伤大体，于是便纵容他留在那里，这一留便是磕磕绊伴的十余年。

突然有一天，舌头感觉到了他的松动，心里陡然添了几分酸楚。人老牙先老，也许是老了吧。慢慢地想拔掉他，因为他的松动与凸起，影响了上下牙的咬合，咀嚼要更费力。为了保护他，咀嚼食物已全然转移到左侧。而左侧下牙最后方也出现了偶尔肿胀的痛感。但因年幼无知时听闻太多拔牙的恐怖，一想到极力伸张的嘴巴，长长的针头，冰冷的铁钳就不寒而栗。于是纠结中，大半年的时光就溜走了，右侧情况也越发严重，上下牙已经不能接触，一碰上便钻心的疼，而且敏感到了极点，常温的水入口便会直抵牙根。左侧咀嚼也用不上力，甚至隐隐找到了右侧之前的感觉。我终于害怕了，硬着头皮去看牙医。牙医的诊断让我追悔莫及。他边指着片子边说我右下立事牙早该拔，现在因反复发炎感染不仅自身不保，而且已殃及邻近牙齿，并因他凸出咬合过度用力，已使上牙受损严重，情况非常不乐观，尽量保住，但这得看治疗效果。我对治牙可谓一无所知，唯有相信牙医。

牙医讲解了治疗步骤，我表示绝对配合。于是大义凛然地决定立即拔除祸根。可是当我躺在椅子上，在痛感逐渐转变为麻木，并感到牙齿在铁钳下一点点离我而去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泪如雨下，是疼痛是害怕是后悔是不舍，真的说不清。牙医笑我胆小，调侃后悔来不及时，牙已经伴着当的一声落入盘中。我紧紧闭了眼肯瞧一下，无力地摇落两行泪水，无语。

嘴里的药味，血腥味，胀痛感持续整整两三天，然后逐渐好转。受影响的牙也似乎比以前舒适几分。

接下来每周一次的治疗痛苦而有序地进行，因牙医的和蔼贴心，因治疗结果的凸显，治牙的恐惧似乎淡忘了。

最后一次治疗后，牙医告诉我，那颗不乐观牙不用根管治疗保住了。正当我孩子般欣喜地时候，一个坏消息犹如闷雷在耳旁炸响，左下有一颗立事牙，肉眼不可见，但它顶破牙龈，已感染，不拔结局同右侧。我差点崩溃，看着片子里的立事牙欲哭无泪。更要命的是左上牙龈里还含着一颗横生的立事牙。我已感觉到自己手脚发凉，浑身发抖。早就听闻立事牙难拔，还因上一颗立事牙轻而易举被拔掉而有所怀疑，现在看来一点不假，需要切开硬生生拨离拔掉缝合。拔还是不拔，我举棋不定。牙医说不着急再考虑考虑，但拔是早晚的事。我问左上横生的呢，他说因没顶破牙龈无菌沒感染不用拔……

想想右侧的牙，摸摸没有知觉的脸，我发狠地说现在拔！

因为之前治疗麻醉劲没过，打麻药沒有上次敏感，但拔牙的过程却不堪回首。牙医是用足了力气，我的头被晃来晃去，嘴被失控的铁钳戳出了血，咸咸的。我的身体一直在抖，直到牙医让我咬紧止血棉球，我的牙还在错位地打着颤…… 

牙医轻描淡写地嘱我吃什么药，说会比上次难受点，我感激涕零地应允着，侥幸地期待只比上次难受一点点……

当天感觉大同小异，可第二天早上便发现牙医给了我一个美丽的谎言，脸和腮肿胀麻痛，嘴张合不成，舌头失了自由，这何止是一点点！

…………

历时近两个月的治牙终于告一段落，治疗结果颇为满意，虽费了不少银子，遭了不少罪。

今日忽然反思牙痛医牙一事，1、表面看似乎祸起立事牙，实际呢，是自己一时的害怕无知不忍造成今日之恶果。长痛不如短痛！当断不断，反遭其乱！2、立事牙，据牙医讲，是不该长之牙，随着进化，现在的孩子将来可能就不长了。若此实乃孩子们幸事！不该出现的不该发生的执意妄为必将徒伤自己和他人！

2015.11.7